第3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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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布登勃鲁克参议和塞吉斯门德·高什回到会场上去的时候,大厅前的景象较之一刻钟以前显得愉快多了。主席台上的两盏大石蜡油灯已经点了起来,在黄色的灯光下代表们或立或坐地聚在一起,不断地往闪亮的大银杯里斟啤酒,彼此碰杯,一面兴致勃勃地高谈阔论。苏尔克灵格太太,那个开酒馆的寡妇也在这里,她正在热心地招待她的这些被围困的客人,一面甜言蜜语地劝说大家应该喝点酒提提精神,因为看样子包围一时还解不了。这样她利用了这几点钟骚乱的时间,把她那色淡而性烈的啤酒兜售了很多。这两位谈判代表走进来的时候,酒馆的侍役正挽着袖子摆着笑脸又拖进来许多瓶啤酒。虽然天已经黑了半天,时间已经很晚,不能再进行修改宪法的讨论,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提议散会,要求回家去。反正今天喝咖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许多人走过来祝贺参议成功,参议和他们一一握过手以后,便立即向他的岳父那边走去。莱勃瑞西特·克罗格似乎是惟一一个情绪没有转佳的人。他冷淡地、心不在焉地高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当他听到自己的马车马上就来的消息以后,不屑地回答说:「这些暴徒准许我回家了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这与其说是由於他的高龄,还不如说是由於激怒更恰当些。

他把皮外衣披在肩膀上,他的动作僵直,一点也显不出人们一向在他身上看到的那种优美娴雅的风度,参议要求挽着他,他只随便道了声「谢谢」就把手插在他女婿的胳臂下。

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夫座上悬着两盏大灯,已经停在门口了。门前边的路灯这时也已经点了起来,参议心里很高兴。他俩上了马车,当马车辘辘地沿着街道驶过去的时候,莱勃瑞西特·克罗格始终一语不发僵直地坐在参议的右边。他半闭着眼睛,膝头上盖着毯子,身体并没有靠向靠背。在他那银白色的上须下面,两条纵纹从他下垂的嘴角一直通到下巴上。这场屈辱在他心头点燃的怒火正在销毁他,磨蚀他。他望着对面的空座位,眼神又惨淡又寒冷。

街上比星期日下午还热闹。触目尽是节日气氛。人民被革命的这样幸运的收场所陶醉,四处游逛。甚至有人引吭高歌,马车驶过去的地方,到处有一些青年人高声欢呼,并且把帽子抛向空中。

「我真的觉得您太为这件事动肝火了,岳父。」参议说,「只要平心静气地想一下,看得出来这件事从头至尾不过是胡闹……不过是一出滑稽戏……」为了从老人那里得到一句答话或者反应,他开始以活泼的声调谈起一般的革命情况来……「如果这些无产者能认识到,他们现在这样作对自己的利益毫无裨益……咳,老天爷,到处都是这样!我今天下午跟经纪人高什谈了一会儿话,就是那个用诗人和剧作家的目光观察一切事物的怪人……您知道,岳父,革命在柏林是在美学家的茶桌上传播开的……以后人民把它抢过去,不顾死活地干起来……看他们闹得出什么结果吧!」

「请费心把您那边的窗户打开。」克罗格老头说。

约翰·布登勃鲁克迅速地瞥了他一眼,赶忙把窗玻璃放下来。

「您觉得不很舒服吗,岳父?」他焦急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