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第七章

莫莉直挺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在发烧。僵直地站了一会儿后,她慢慢地向炉子走去,跪下来把炉门打开,一种常常闻到的诱人的香味向她扑来。她心里又轻松了,突然间她又好像被送回到日常生活的亲切、熟悉的世界做饭、做家事、操持家务、千篇一律的平凡生活中来了。

就这样,自远古以来,妇女就是给丈夫做饭的,危险的世界疯狂的世界远远地离开她们,妇女在厨房里是安全的永恒的安全。

厨房门开了。她转过头去,看到克里斯多佛.雷恩走进来。他有点喘不过气。

「天呀!」他说道:「简直乱七八糟!谁把侦探长的雪橇偷了。」

「侦探长的雪橇?可是谁干吗要干那种事呢?」

「我实在无法想像。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侦探长决定扔下我们走开,凶手是求之不得的。我觉得这种做法实在没道理,是不是?」

「贾尔斯是把雪橇收在楼下食品柜里的。」

「现在不见啦!是搞阴谋,对不对?」他高兴地笑起来。「侦探长气极了。像个疯狗似地乱咬,他死缠着可怜的梅特卡夫少校不放。这个老家伙则坚持说在波义耳太太刚刚被害以前他打开食品柜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雪橇在不在。特洛特说他必定注意到了。照我说呀,」克里斯多佛向前凑近身子,压低嗓门说:「这一来,特洛特可够呛了!」

「我们也都够呛了!」莫莉说。

「我才不哩!我觉得事情很有刺激性。所有这一切都令人高兴,而且不平常。」

莫莉厉声说道:「如果……如果是你发现她波义耳太太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这事一直萦绕在我脑子里,怎么也忘不了。」她的脸整个都肿胀,发紫。

她哆嗦着,克里斯多佛朝她走过来。他把手放在她肩上。

「我明白,我是个白痴。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莫莉抽泣了一声。「刚才还似乎没事儿,在厨房做饭。」她心烦意乱,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而突然间,这一切又想起来了,像个恶梦似的。」

克里斯多佛.雷恩站在那儿看着她低下的头,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

「我明白了,」他说:「我明白了,哦,我最好还是走开,不要打扰你。」说着,他就走开了。

「你别走!」当他的手正按到门把上时,莫莉叫道。

他回过头来,怀疑地望着她。接着,他慢慢地走回来。

「你真是那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

「你肯定不要我出去吗?」

「是的,我告诉你吧,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儿,一个人待着我害怕。」

克里斯多佛在桌旁坐下,莫莉向烤炉弯下身子,把馅饼挪到上层烤架上,关上炉门回来,同他坐在一块。

「很有意思?」克里斯多佛刻板地说道。

「什么很有意思?」

「你不怕同我单独在一块儿,你不怕,是不是?」

她摇摇头说:「不怕。」

「而且我还是唯一的嫌疑犯,照安排说来是名凶手。」

「不,」莫莉说:「还有其他的可能性,我已经对特洛特侦探长谈过了。」

「他同意你的看法呜?」

「他没有同意。」莫莉慢吞吞地说。

有几句话在她脑子里反覆回响着,尤其是最后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戴维斯太太。」可是他?他可能知道吗?他还说凶手现在心里非常痛快哩!那是真的吗?

她对克里斯多佛说:「你心里不是非常痛快吧,是吗?撇开你刚才说的话不算。」

「我的天呀,不痛快!」克里斯多佛凝视着她说:「这话说得多古怪?」

「啊,不是我说的,是特洛特侦探长说的。我恨那个家伙!他……他硬要塞些莫须有的不可能有的事情到你脑子里。」

她接着头,用手蒙住眼睛。克里斯多佛温柔地把她的手拿开。

「喂,莫莉,」他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她让他把她按坐在餐桌旁的一张椅子上,他的态度不再是歇斯底里的或者是稚气的了。「怎么回事,莫莉?」

莫莉望着他──长久地注视着他。她开口说的却是另一回事:「我认识你多久了,克里斯多佛?两天?」

「大概是。你是不是在想,虽然时间很短,我们似乎还是相当了解,是吧?」

「是的,奇怪吗,是不?」

「啊,这我不知道。在我们之间有一种同情。也许是我们俩都有相同的经历吧!」

这不是提出的一个问题,而是说明。莫莉没有回答。她很平静地说,同样不是在提问而是在说明:「你的真名不叫克里斯多佛.雷恩,是吧?」

「是的。」

「为什么你……」

「叫那个名字吗?啊,这似乎是一种愉快的奇想。念书是他们常常取笑我,把我叫做克里斯多佛.罗宾。我想是把罗宾.雷恩联想起来了。」

「你真名叫什么?」

克里斯多佛平静地说:「我想我们就别再追根问底了吧!我是从部队里开小差出来的。」

莫莉的眼里一下子闪出吃惊的神色。

克里斯多佛看到了。「是的,」他说:「恰像我们还没抓到的凶手一样。我已经说过,我是唯一合乎他们框框的人。」

「别说傻话,」莫莉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不相信你是凶手。你说下去吧!谈谈你自己!你干吗开小差?是因为精神紧张吗?」

「你是说害怕吧?不,说来也怪,我不害怕,就是说,不比别的任何人更害怕。实际上,打起仗来时,我是以非常冷静出名的。不,完全是因为别的原因。因为我妈妈。」

「你妈妈?」

「是的。你知道,她在次空袭中被炸死,被埋起来了。他们他们不得不把她挖出来。我听到这个消息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啦,我想可能是神经有点失常。你看,我想着这落到我头上来了。我觉得我必须赶快回家去,而且……而且把我自己挖出来,我也说不清,我都糊涂了。」他把头低下来,双手捧着,以压抑的声音说:「我到处走呀走呀,很长时间地寻找她,或者是找我自己,我不知道在找神。后来,我神志清醒过来后,我害怕归队,或者说害怕去报告,我知道我没法解释。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是什么也不是了。」

他注视着她,年轻的脸上充满了失望的空虚。

「你不要那样想,」莫莉温柔地说:「你可以重新开始!」

「一个人能这样吗?」

「当然能!你还年轻。」

「是年轻,可是你看,我已经到了头了。」

「不,」莫莉说道。「你没有到头,只是你自己这样想罢了。我相信每个人一生中都至少会有一次这样已经到了头的感觉,再没有路了。」

「你也有过吗,莫莉?你一定有过,才会这样说的。」

「有过。」

「你是怎么回事?」

「我的遭遇同很多人一样。我先是同一个空军飞行员订婚,后来他阵亡了。」

「就只是这样吗?」

「还有。我小时候受到一次可怕的打击,我碰到过一些相当残酷和相当令人厌恶的事情,这就使我预感到人生总是可怕的。杰克的阵亡正好证实了我的看法:整个人生是残酷和变幻莫测的。」

「我明白了。那以后,我想,」克里斯多佛注视着她说:「贾尔斯就出现在你面前了。」

「是的。」他看到一丝温柔、差不多是害羞的微笑在她嘴唇上颤动。「贾尔斯出现了一切都使人感到如意、安全和幸福,贾尔斯!」

挂在她嘴唇上的微笑消失了,她的脸突始变色,全身像着了凉似地哆嗦起来。

「怎么啦,莫莉?什么东西吓了你了?吓着你了,是吗?」

她点点头。

「跟贾尔斯有关系?是他说了还是做了什么事吗?」

「不是贾尔斯,真的。是那个可怕的家伙!」

「哪个可怕的家伙?」克里斯多佛感到奇怪。「是巴拉维契尼?」

「不,是特洛特侦探长。」

「特洛特侦探长?」

「他提示呀,暗示呀,把对贾尔所有的可怕的想法塞给我,而我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哦,我恨他,我恨他!」

克里斯多佛的肩头惊奇地慢慢地一扬。「贾尔斯?贾尔斯!是的,不错,他和我年龄差不多,看上去他比我大一点儿,但我想实际上并不大。是的,贾尔斯也一样很够怀疑的资格。可是,莫莉,你瞧,都是胡说八道。那个女人在伦敦被害的当天,贾尔斯是跟你一块儿待在家里的。」

莫莉没有回答。

克里斯多佛严峻地看着她。「他不在家里吗?」

莫莉上气不接下气、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他那天整天不在家,开着小汽车,到郡的另一头去买铁丝网,至少他是这么说的,我也是那样想的,直到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