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第九章

他们到达拉希德家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我们在德马赞区。」他说。他们在外面,在人行道上。他一只手拉着她的行李箱,另外一只手去开屋前木门的锁头。「在城市的西南边。动物园就在附近,大学也是。」

玛丽雅姆点点头。她已经知道的是,虽然她能够听懂他说的话,但他开口的时候,她还是得专心听才行。他说的是喀布尔的法尔西语,而且还带着普什图语──坎大哈方言──的口音,这让她听起来很不习惯。不过,他好像能听懂她的赫拉特的法尔西语,一点都不费劲。

玛丽雅姆匆匆看了一眼拉希德房子所在的狭窄泥土路。两边的房子挨得很紧,每户人家的墙壁都是共用的,房子前方和马路之间隔着小小的、带围墙的院落。多数房子有着平坦的屋顶,由烧砖砌成;也有由土砖砌成的,灰不溜秋的颜色和环绕城市四周的山脉一样。

街道两旁都有排水沟把车道和人行道隔开,排水沟中流淌着肮脏的污水。玛丽雅姆看见马路上到处散落着一堆堆苍蝇飞舞的垃圾。拉希德的房子有两层。玛丽雅姆看得出它原先是蓝色的。

拉希德打开前门,玛丽雅姆走了进去,发现院子很小,而且蓬乱,几堆枯黄的杂草东歪西倒。玛丽雅姆看到房子右边有个厕所,左边有个手摇井和一排枯萎的树苗。井边是一间摆放工具的小房子,墙上靠着一辆自行车。

「你父亲跟我说过你喜欢钓鱼。」他们穿过院子向房子走去时,拉希德说。玛丽雅姆发现没有后院。「这里的北边有一些山谷。河里有很多鱼。找一天我带你去吧。」

他打开前门,让她走进屋子。

拉希德的房子比札里勒的小多了,但跟玛丽雅姆和娜娜的泥屋比起来,却已算得上是豪宅。屋里有一条走廊,客厅和厨房都在楼下;他把她带进厨房,里面有几个罐子和平底锅,一只压力锅,还有一台煤气炉。客厅有一张浅绿色的皮沙发。沙发的一边有裂缝,倒是缝起来了,但缝得很粗糙。墙壁上什么也没挂。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桌子,两张藤椅,两张折叠椅,角落里摆着一只黑色的铁炉。

玛丽雅姆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在泥屋,她伸手就能碰到屋顶。她可以躺在草蓆上,根据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的角度来判断一天到了什么时候。她知道房门推得多开它的铰链就会吱嘎、吱嘎响。她知道三十块木地板上的每一道裂痕和缝隙。现在所有这些熟悉的东西都不见了。娜娜死了,而她在这儿,在初来乍到的城市中,她所熟知的生活已然被峡谷、山顶白雪皑皑的群峰和不见人烟的荒漠阻断。她在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家中,所有的房间和原来的都不相同,弥漫着菸味,悬挂着厚重的深绿色窗帘,陌生的橱柜中摆满了陌生的器皿,还有一片她知道自己无法触及的天花板。它的空旷让玛丽雅姆感到窒息。她心中一阵阵地发痛,为娜娜,为法苏拉赫毛拉,也为她以往的生活。

然后,她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呢?」拉希德粗声地问。他把手伸进裤口袋,然后掰开玛丽雅姆的手指头,把一条手帕塞进她手里。他自己点了一根菸,依靠在墙壁上。他看着玛丽雅姆用手帕去抆眼泪。

「哭完了?」

玛丽雅姆点点头。

「真的?」

「真的。」

然后他抓住她的手肘,把她拉到客厅的窗户旁边。

「这扇窗朝北,」他一边说,一边用食指弯曲的指甲轻轻敲着玻璃,「我们正前方就是阿斯麦山──看到了吧?──左边那座是阿里.阿巴德山。大学就在它的山脚下。雪达瓦扎山在我们的后边,也就是东边,你在这里看不到。每天到了中午,他们会从那座山发射一发大炮。别哭了,快点。我是说真的。」

玛丽雅姆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