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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却说就在这种极端寂静却又听得万物的时刻,阿萝竟在那众多细微的声响中,分辨到一个细弱的动静,那是一只猫儿发出哀叫的声响。

她猛地睁开了眸子:「老祖宗,我听到了旺财的声音!」

老祖宗原本一心惦记着旺财,此时听得膝旁的阿萝忽然说这话,也是不解:「旺财,找到了?」

旁边的大太太闻听,不免暗自拧眉。

她本家姓丘,也是燕京城里有名望的人家,父亲官至礼部尚书,底下只得了她和兄弟二人,那兄弟争气,如今已经是官至紫元大将军的。

她自小也是饱读诗书,之后嫁来晋江侯府,爲叶家长媳,早早地爲叶家生下长房长孙,之后又连两儿两女。她自己又是掐尖好强的,嫁后没几年就接掌中馈,把叶家前后打理得井井有条。

既是叶家媳妇,难免和底下妯娌暗自比较下。偏生底下两位,一位书香门第家道中落,模样虽好,那性情却是极凉淡不讨人喜欢的,另外一位更是提不得,出身小吏之家,上不得台面。

如此一来,她便越发矜持,接人待物做出宽厚大方的态势来,平日里掌管家事也诸般贤惠,真是把底下两个媳妇比到地沟里去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辈子处处要强掐尖,却偏生栽在阿萝这么一个小小丫头身上。

本来最初二房的宁氏怀了身子,她幷没在意,已经有了两儿两女的她,面对着生了个眼盲儿子的宁氏是站在高处的怜悯,她每每也对着房里的嬷嬷叹息:「三少爷天生眼盲,倒是苦了二太太。」

这样的她,也是真心盼着宁氏生出个身子康健的血脉的。

那次宁氏又生出个丫头来,她叹了口气,心中的怜悯便越发重了。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个生下来跟赖猫一样的小丫头,竟然得了老祖宗青睐,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珍贵,养在自己房里,一刻都离不开眼。

这可真真是把自己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给比下去了!

也不能怪她不大度,要说起来这阿萝有什么能耐,无非是样貌好一些罢了,怎么就入了老祖宗的眼?况且那所谓的样貌好,依她看,也带着一股子红顔祸水薄命相!

至於说什么仙女梦中托付,更是真真地好笑,这也能信?若说是小仙女下凡,怎么也该下到她这长房媳妇的肚子里才是。

是以这几年来,大太太冷眼旁观,心里自是看不上阿萝的,只是老祖宗平日里宠着纵着,她也就诸般忍让,做出对阿萝颇爲疼爱的模样了。

因这寻猫一事,她本就觉得阿萝年纪小不懂事,怂恿了老太太一把年纪跑出来找猫,如今见她竟然说什么听到了旺财的叫声,越发有些不满。

只是她养尊处优又是自持身份,不好发作,只能一脸无奈地道:「阿萝,你小孩子家的,话可不能乱说,分明没影的事,这话说出来,可不是平白惹老祖宗难受。」

旁边三太太素来是个见风使舵爱帮衬的,此时听得这话,也随着搭起了腔:「说得是,阿萝到底年纪小,不懂,怕是懵了头。」

只是老祖宗可没听进去两个儿媳妇的话,她揽着阿萝,带着一丝期盼地道:「阿萝,你说听到了旺财的叫声,在哪儿呢?」

老祖宗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把目光落在了阿萝身上。

阿萝只觉得沉甸甸的目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看出来了,大家其实都没指望着能找到那劳什子的猫,如今大张旗鼓地找,不过是给老祖宗一个安慰罢了,免得落个不孝的罪名。本来找了那么一圈,可以打道回府了,谁曾想,她竟然说出这话来。

大老爷叶长勤听得阿萝这话,严厉的眸光也是射向了阿萝,微微皱眉:「阿萝,底下人已经把这后院翻遍了,幷不见那旺财,你怎么说你听到了动静?」

阿萝的这位大伯爲官多年,目光不怒而威,往日的阿萝就颇有些怕他,如今在他这般目光下,不免微低头,轻轻咬唇,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自家老祖宗,小小声地道:「老祖宗,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刚才,真得听到了旺财的叫声。」

她在双月湖下的水牢里被关押了十七年,听了十七年的水波之声,在那种静谧而幽远的寂寞中,她的耳朵已经能够不自觉地辨别其中任何一个微小的声响。

她知道,就在刚刚,在那夹着潮气自湖面而来的风声中,真得有旺财微弱的哀鸣声。

老祖宗往日最宠阿萝的,如今看自己这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眸中隐隐透出的怯意,不免心疼极了,一把揽过来阿萝,对自家大儿子道:「阿萝年纪还小,便是听错了又如何,值得你审犯人似的问她!」

一时又低下头,口中忙不迭地哄着道:「阿萝,你且说说,刚才怎么听到旺财的叫声,别怕,便是听错了也没人说你。」

阿萝靠在老祖宗怀里,在那诸多质疑审视的目光中,抬起眸子,望向凉亭旁边的湖面。

叶家这边院子,比起当日萧家的不知道小了多少,自是不成气候,不过是自家爷爷当年挖出来的死水湖罢了。

此时这小小一方湖,面上有波光轻荡,而就在不远处的湖中心,是一处巴掌大小岛,岛上遍布芦苇。

因入了秋的缘故,那片芦苇丛此时已经雕零了,些许枯黄垂在湖面上,对影萧条。

「阿萝,往日老祖宗最宠你,如今旺财丢了,老祖宗心里也急,这没影的事,可不能乱说。」三太太小心地看了眼大太太和大老爷后,终於忍不住再次出口。

要知道这周围都是人,若真有个猫叫,谁还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