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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初挽所记得的,太爷爷是在1984这一年的秋天走的,走的时候九十八岁,到了这个岁数,已经是喜丧了。

太爷爷临终前也仿佛并没太多牵挂,他抬起枯瘦的手,摸了摸初挽的头发,说她嫁人了,让她以后好好过日子,他可以放心走了。

之后仿佛开始糊涂,又说对不起她。

最后,太爷爷看着她的眼神变得遥远而恍惚,他干枯的唇蠕动着,好像在喊着一个名字。

初挽将耳朵贴在太爷爷身边,依然只能听到一个模糊的音节,她想问他,但是太爷爷就在这时咽了气。

初挽望着远处的山脉,山脉凄清寂寥。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幻如苍狗,唯有这山这陵这村,依稀还是旧日模样。

只是她不知道,永陵村最西头那篱笆小院是不是还在,几十年的石头老屋是不是还未曾倒塌,还有那个在她面前咽了气的太爷爷,是不是还能挣扎着对她吐出模糊的字眼。

随着一声苍迈悠长的“吁”声,牛车停在了永陵村旁,初挽的思绪也被打断。

她谢过了胡爷爷,拎着自己的篮子,径自回家去,脚步有些急切。

她家院子在村里最西头,当看到布满青苔几乎发黑的石墙时,她的心便跳快了。

不过她的脚步却慢了下来,紧握着篮子,一步步走到门前,之后深吸口气,推开了那摇摇欲坠的大门。

门开了,她看到太爷爷正眯着眼,抱着老拐杖,坐在屋前一块石头上。

他很老了,老得身体仿佛虾米,脑袋上也只有零碎的白发在冷风里飘着。

他不喜欢戴帽子,说戴帽子把精气神给遮住了,就喜欢光着脑袋,他也不嫌冷。

初挽静默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了好一会。

过了不知道多久,太爷爷终於抬起脑袋,看着她,笑呵呵地说:“挽挽回来了啊。”

初挽眼睛瞬间发潮。

不过她努力压住,走上前,试探着握住了太爷爷那干枯的手,道:“太爷爷,是,我回来了。”

太爷爷便笑道:“这是怎么了,眼睛都红了,是谁欺负我们挽挽了?”

初挽本来没觉得什么,她的人生是那么顺畅,她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但是现在,听到太爷爷这一句话,她竟然委屈起来。

像是在外面游荡了很久的孩子,回到家,大人随口那么一句话,顿时觉得委屈极了,委屈大发了,恨不得痛快哭一场。

她眼睛发潮,却扁着唇不说话。

太爷爷便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是岩京给你气受了,还是和陈蕾闹别扭了?”

初挽抿了抿唇,压下来自己的情绪。

她其实有许多事想和太爷爷聊,但是此时此刻,她也知道,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