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2)

第十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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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们会忽然想到这个人或那个人,我们会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啊?突然间,我们记起来,他已经不在马路边人行道上散步了,他的声音已经从人世间的笑语嘈杂的大合唱中消失了,他已经永远告别了人生的舞台,正长眠在城门外某处的地下。

施推威英家的姑娘,布登勃鲁克参议夫人,高特霍尔德伯伯的未亡人已经死了。这位生前一直是家庭不和的祸根的女人最后也被死亡召了去,所有的罪愆被一笔勾销。她的三位千金:佛丽德莉科、亨莉叶特和菲菲感到有足够的理由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面孔来回答亲族人的吊慰,那神情似乎在表示:「你们看吧,她是活活让你们逼死的!……」虽然她们的母亲可以说已经终享天年了……

凯泰尔逊太太也已永远安息了。临终前几年她一直为风湿痛所苦,但最后她怀着赤子般的信仰,平静地、悄悄地告别了人世。她那位有学问的姐姐很羡慕这件事,因为后者总是要不断同理智的诱惑作战,而且,虽然她的背越来越驼,身体越来越收缩,她那顽强的体质却注定她必须继续留在这世界上受罪。

彼得·多尔曼也被召唤去了。他已经把财产全部吃光了,最后沦为匈牙利苦矿水的俘虏,只留给女儿一笔每年两百马克的年金。临死以前他表示,希望社会上能出於对多尔曼这一姓氏的敬重,把他的女儿收留进圣约翰修道院去。

尤斯图斯·克罗格同样也与世长辞了。这真是件糟糕的事,如今再也没有人阻止他那位性格柔懦的太太卖掉最后一件银器给失去继承权的亚寇伯寄钱了。亚寇伯现在仍然在外边什么地方过着荒唐的日子。

说到克利斯蒂安·布登勃鲁克,人们在城里再也找不着他了;他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在他的议员哥哥死后还不到一年,他就移居到汉堡去。在汉堡他和一个女人,和那个早已盘据在他心头的女人,阿林娜·普乌格尔小姐,当着上帝和众人的面结了婚。再没有人能阻止他这件亲事了。在这以前母亲留给他的那笔遗产的利息,大半也是流到汉堡去。如今这笔遗产(也就是说,他过去没有挥霍完的那一部分)虽然根据布登勃鲁克议员遗嘱的安排暂时由议员的生前好友施台凡·吉斯登麦克保管着,但是克利斯蒂安在其他事情上却完全获得了自由……当克利斯蒂安结婚的消息传来以后,佩尔曼内德太太立刻给汉堡的阿林娜·布登勃鲁克太大写了一封充满敌意的长信。这封信以「夫人!」一词开始,接着就用精心挑选的恶毒词句宣布,佩尔曼内德太太永远也不想把对方以及对方的子女当作亲戚往来。

吉斯登麦克先生是遗嘱的执行人、布登勃鲁克家财产的监督人和小约翰的保护人,这几个工作他都执行得很出色。这些事务构成他生活中十分重要的活动,如今他在交易所里可以问心无愧地摆出一副劳累不堪的神情搔头发,可以确确有据地对人说,他正在力尽精疲地为人奔走忙碌……当然,我们也不应该忘记,由於出了这一番力,他可以从布登勃鲁克家进款中毫厘不差地抽取百分之二的酬金,但是他在商务上运气并不太好,不久以后就引起盖尔达·布登勃鲁克的不满了。

生意需要清理,公司需要停业,而且要在一年之内办妥,这是议员临死前的意旨。佩尔曼内德太太对这件事大为震惊:「不是有约翰,有小约翰吗?不是有汉诺吗!」她问道,……她的哥哥竟这样没把自己的儿子,没有把惟一的后嗣看在眼里,没有为他把公司保存下来,这件事使她感到十分失望,十分痛苦。这个公司的令人起敬的招牌,这个四世相传的珍宝竟这样视作等闲地抛弃了,明明这儿有一个合法的继承人,这家公司的历史竟要宣告结束了。她不知道为这件事哭了多少时辰。但是后来她又安慰自己说,公司的结束绝不等於这个家族的终结,她的侄儿将来一定会创建一家新公司来克尽他的天职,就是说,保存祖先的光辉的名誉,使这家人重新兴旺起来。他和他的曾祖父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其中一定有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