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9 两种答案

乘客们全都聚集到餐车厢来,在餐桌旁坐了下来。他们的表情大致相同——期待之中掺杂着忧虑。那位瑞典女士仍在哭泣,而赫伯德太太则在安慰她。

「亲爱的,现在你一定得控制住自己,一切都会圆满结束的,你一定不能失控。如果我们中间有人是凶狠的杀人犯,大家也很明白绝不会是你。哎,这种事情任谁想到都会发狂。你好好坐着,我就在你身边,你可以放心。」

白罗站起身来,她便不再说话了。

卧车管理员正在餐车的走道上徘徊。

「我能留在这里吗,先生?」

「当然,米歇尔。」

白罗清了清嗓子。

「各位先生女士,我将用英语讲话,因为我知道你们大家多少都懂一些英语。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调查赛缪尔.爱德华.雷契特——又叫卡赛第——死亡一案。目前,这个案子有两种可能的解答。我准备把两种答案都摆在你们面前,我还要请在座的布克先生和康士坦丁医生来判断哪一个答案正确。

「现在,案情本身你们全都知道了。今天早上,雷契特先生被人刺死了。我们所知道的是,他在昨晚十二点三十七分还活着,当时他隔着房门和卧车管理员讲过话。他的睡衣口袋里有一只凹痕很深的怀表,表针停在一点十五分上。康士坦丁医生当时检查了屍体,断定死亡时间是在午夜至凌晨两点之间。你们大家都知道,昨晚十二点半时,火车碰上了大雪堆。从那之后,任何人想离开火车都不可能了。

「哈德曼先生是纽约一家侦探事务所的成员(有几个人转头看了看哈德曼先生),他作证说,不论谁经过他的房门(他的房间是最旁边的十六号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因此,我们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凶手是这节车厢——伊斯坦堡—加来车厢的乘客。这就是我们原来的论点。」

「什么?」布克先生吃了一惊,插了话。

「不过我会先把另一个论点告诉你们,那很简单。雷契特先生有一个他很害怕的仇人,他曾向哈德曼先生描述过这个仇人的模样,并对哈德曼先生说,如果那仇人打算谋害他的话,极可能是在火车驶离伊斯坦堡后的第二天晚上动手。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女士,先生,雷契特了解的情况要比他说出来的多得多。他的仇人正像他们估计的那样,在贝尔格莱德上了车,也可能是在文科威上车的,他是趁阿布思诺上校和麦奎恩先生刚走下月台时,从打开的车门上来的。他穿着卧车公司的制服,罩在普通衣服外面,他还有一把万能钥匙,因而能自由进出雷契特先生的房间。雷契特先生由於吃了安眠药而沉睡不醒,这个人使用匕首猛烈地把他戳死,然后再经由那扇通往赫伯德太太房间的隔门,离开了雷契特的房间——」

「就是这样。」赫伯德太太点头。

「他把匕首顺手塞进赫伯德太太的手提包。他没注意到制服的钮扣掉了一颗。然后他溜出了包厢,来到走道上。他匆匆忙忙走进一间没有人的房间,把制服脱下来塞进一只手提箱中,几分钟之后,他穿着日常服装,在火车开动之前跳下了车,经由同一个出口,亦即靠近餐车厢的那个门」

所有人都喘了一口气。

「那只表又怎么解释呢?」哈德曼先生说。

「整个案件都得靠那只表来解释。雷契特先生本该在察里布罗德就把表拨慢一小时的,可是他忘了拨。他的表还是东欧时间,比中欧时间早一小时。所以雷契特先生被杀的时间是十二点十五分,不是一点十五分。」

「可是这样说不通。」布克先生喊道,「那在十二点三十七分时从他房里发出的讲话声呢?那声音要嘛是雷契特发出的,不然就是那凶手说的。」

「不一定,也可能是第三者的声音。有个人走进雷契特的房间,想和他讲几句话,可是发现他死了。他按铃召唤管理员,接着,如你所说的,他陡生疑虑,怕被控杀人,所以就冒充雷契特说了那句话。」

「那倒可能。」布克先生勉强承认。

白罗看着赫伯德太太。

「啊,太太,您刚才要说——」

「这……我也不太知道我要说什么。你认为我是不是也忘记把表拨慢一小时了?」

「不,太太,我认为你只是听到那个人穿过你的房间,可是当时你的意识并不是很清醒;后来你做了个恶梦,见到有人在你房里,便一下子惊醒了,这才按铃叫管理员。」

「啊,我想这有可能。」赫伯德太太承认。

卓戈米罗芙公主直楞楞地注视着白罗:

「先生,那你怎么解释我女仆的证词呢?」

「非常简单,夫人。您的女仆知道我给她看的那条手绢是您的,可是她还笨拙地想掩护您。她是碰到过那个人,可是时间要早些——早在火车停靠在文科威车站的时候。她假装是在晚一些时候碰上他的,以为那样就可以替你制造一个天衣无缝的不在场证明。」

公主低下了头。

「一切你都考虑到了,先生。我……我对你表示钦佩。」

一时大家都沉默下来。

突然康士坦丁医生拳头在桌上砰地一击,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不对。」他说,「不,不,还是不对!这样的解释站不住脚,在好多细节上都有漏洞。这件凶杀案的真相根本不是这样的,白罗先生应该非常清楚这一点。」

白罗好奇地转头望了他一眼。

「我知道。」他说,「我还得把我的第二种答案也说出来。但是,不要轻率地放弃第一种答案,说不定待会儿你还会同意它呢。」

他又转过头来面对大家。

「这桩凶杀案还有另一种可能性。我是这样得出答案来的。

「当我听取了所有人的证词之后,我就向后一靠,闭上眼睛开始思考。某些话在我看来是值得注意的,我已经把这些话向我的两位同事一一列举过了,其中有些事情我详加说明——例如护照上的油渍;另外一些,我将简要地叙述一下。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离开伊斯坦堡后的第一天,在餐车厢中吃午饭时,布克先生对我说的一句话。大意是说,这节车上的乘客非常有意思,形形色色,属於不同的阶级和国籍。

「我同意他的看法,可是当这特殊情况在我脑中盘桓时,我努力地想,是否还可能在别的什么场合,把这样一些不同的人物聚集在一起呢?我想出来的答案是——只有在美国才有此可能。在美国,某个家庭里很可能聚集着各种不同国籍的人,一名义大利司机、一名英国女家庭教师、一名瑞典护士、一名德国女仆等等。这就引我开始『猜一猜』,也就是把每个人像安排角色那样,帮他们在阿姆斯壮家中安排了一定的职务。这样做,使我获得了一个非常有趣、非常满意的答案。

「我在自己脑中把每个人的证词都想过一遍,得到了一些奇妙的结果。

「先看一下麦奎恩先生的证词。我和他进行的第一次谈话是非常令人满意的。但是在第二次谈话中他说了一句相当奇怪的话。在那之前,我跟他说我找到一张写有阿姆斯壮字样的纸条.他说『那一定……』,然后就住口了,又改口说:『我是说,那老头儿也太疏忽了。』

「现在我可以知道他那时本来不想那么说的。假定他本来想说的是:『那一定已经烧掉了!』那就表明,麦奎恩知道有那张纸条,并且知道它已被烧掉。换句话说,他要不就是凶手,要不就是凶手的同谋。很好。

「然后是男仆。他说他的主人在搭火车旅行时,有每晚服用安眠药的习惯。这可能不假,可是雷契特昨天晚上还可能服用安眠药吗?他在枕头底下放了一把自动手枪呀!这就证明这说法不对。雷契特昨天晚上是打算枕戈待旦的。不论他服用了什么药,那必定是别人偷偷给他服用的。是谁给他服用的呢?显而易见,不是麦奎恩,就是男仆。

「现在我们来看一下哈德曼先生的证词。关於他身份的说明,我全都相信,可是当他谈到他保护雷契特先生的具体做法时,他说的话就极其荒谬了。要保护雷契特,唯一有效的办法是晚上守在雷契特的房间里,或者守在某个可以望见雷契特房门的地方。哈德曼的证词仅仅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其他车厢的人不可能杀害雷契特。他的证词把伊斯坦堡—加来车厢清清楚楚地同外界隔绝起来,这一事实在我看来似乎是相当奇怪而无法解释的,因此我只能将它搁在一旁,回头再研究。

「你们恐怕全都听说了,我听到德本汉小姐和阿布思诺上校之间的几句对话。我觉得有趣的是,阿布思诺上校竟然称她为玛丽,这就表明他们两人是极为熟稔的。可是上校却说他们是这几天才认识的。上校这类的英国人我是见过的。这类人即使对女士一见锺情,也会谨守礼仪、稳步进展,而不会莽撞行事。因此我得出的结论是:阿布思诺上校和德本汉小姐实际上相识已久,只是为了某种原因才装作互不相识,另一个小问题是,德本汉小姐对『长途电话』这个词并不陌生,可是她却告诉我,她从未到过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