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兰登必须承认,这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最具体的解释,五芒星象征维纳斯——代表女人性爱和美的女神。」

法希看了看那裸体男人,咕哝了一声。

「早期宗教都是基於大自然神性的秩序之上的,女神维纳斯(Venus)和金星(Venus)是同一的。女神在夜空中也有一席之地,夜空中的女神有许多名字——金星、东方之星、伊师塔、阿斯塔蒂等,都是些充满活力的与自然和大地母亲密切相关的阴性概念。」

法希此时的表情更加困惑,好像他反正就认准了魔鬼崇拜的说法。

兰登决定不告诉他五角星最令人吃惊的特征——它的形状源於金星。当兰登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天文学专业的学生时,他就吃惊地了解到金星每八年在空中的运行轨迹正是一个正五角形。古人观察到这种现象,对之敬畏之至,於是金星和五芒星便成了至善至美和周期性的性爱的象征。为礼赞金星的神奇,希腊人以八年为一个循环来组织奥林匹克运动会。现今很少有人知道现在每四年一届的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是沿袭了金星的半个周期,更少有人知道五芒星差点成了奥运会的正式标志,只是到了最后一刻才将五个尖角换成了五个相互联结的环,以更好地体现奥运会包容与和谐的精神。

法希突然说:「兰登先生,五芒星显然也和恶魔有关。你们美国的恐怖电影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

兰登皱起了眉头。真谢谢你,好莱坞。在系列恶魔杀手电影中,五芒星几乎每次都出现,它通常和其他被指责为恶魔符号的东西一道被胡乱地画在某些恶魔杀手住所的墙上。每当在这种情形下看到这个符号,兰登就感到非常不快。五芒星真正的起源是神圣的。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兰登说,「尽管如你在电影中所见,五芒星被解读为恶魔,但从史学的角度讲,这并不准确。它起初的女性含义是正确的。但一千年来,五芒星的象征意义被歪曲了。人们还为此流过血。」

「我不敢肯定我听懂了。」

兰登看了一眼法希的十字架领带夹,不知该怎样对自己下一个论点措辞。「是教会,先生。象征符号是很弹性的,五芒星符号的意义被早期的罗马天主教会给更改了。作为梵蒂冈清除异教并使大众皈依基督教的运动的一部分,天主教会掀起了一个污蔑异教神和异教女神的运动,把他们神圣的象征符号重新解释为邪恶的符号。」

「讲下去。」

「这种现象在混乱年代也是常见的,」兰登接着说,「一种新兴起的权力将要取代现存的象征符号并长期逐渐贬损它们以图彻底抹掉它们的意义。在异教符号和基督教符号的争斗中,异教徒输了。古希腊神话中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成了恶魔的干草叉,智慧老婆婆的锥形尖顶帽成了女巫的象征,维纳斯的五芒星成了邪恶的象征。」兰登停了停。「不幸的是,美国军方也曲解了五芒星,现在它成了最重要的战争符号。我们把它涂在战斗机上,挂在将军们的肩膀上。」爱与美的女神竟承受这么多的不幸。

「有意思。」法希边说边朝像展开翅膀的鹰一样的屍体点了点头。「那么,屍体的姿式?你从中看到了什么?」

兰登耸耸肩。「这种姿式只是强调了五芒星和神圣女性的关联。」

法希一脸茫然。「对不起,我没明白。」

「复制。重复一个符号是强化它的意义最简单的方法。雅克·索尼埃把自己摆成了五芒星的形状。」一个五芒星代表很好,两个代表更好。

法希又把手插进了油光光的头发里,眼睛朝索尼埃的五个角看去——胳膊、腿和头。「有意思的分析。」他停了一下又说,「那为什么裸体?」他咕哝着说道,好像不喜欢看到一个老年男人的裸体。「他为什么把衣服都脱了?」

兰登心想,真是好问题。从第一眼看到宝丽莱快照,他就一直对这个问题疑惑不解。他最接近的猜测是,裸体是性爱女神维纳斯赞许的事情。虽然现代文化已基本清除维纳斯与男女身体结合的关联,但对词源有研究的人,仍然可以敏锐地发觉「维纳斯」(Venus)本意中有与「性交」(Venereal)有关联的蛛丝马迹。不过,兰登不打算讨论那些。

「法希先生,虽然我说不出为什么索尼埃在自己身上画那样的符号,也说不清为什么他那样放置自己,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像雅克·索尼埃那样的人会视五芒星符号为一种阴性神灵。这个符号和阴性神灵之间的关联是广为艺术史家和符号象征学专家所知的。」

「好的。那么他为什么用自己的血当墨?」

「但显然,他没有别的东西可供写字。」

法希沉默了片刻。「我认为事实上他使用血和警察履行某些法医检查程序有相似之处。」

「我不明白。」

「看他的左手。」

兰登顺着馆长苍白的手臂一直看到他的左手,但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不敢肯定是否的确什么也看不到,於是围着屍体转了一圈,最后蹲下了,这时他才吃惊地发现馆长手里抓着一支很大的毡头标记笔。

「我们找到索尼埃时,他手里就攥着它。」法希边说边离开兰登,走过几码,走到一张摊满调查工具、电线和配套的电子设备的便携式桌子旁。「我给你讲过,」他边说边在桌子上翻弄东西,「我们什么都没动。你熟悉这种笔吗?」

兰登蹲得更近一些,以便能看清笔的牌子。

笔上有法文:黑光笔。

他吃惊地向上看了一眼。

黑光笔或曰水印笔是一种特殊毡头标记笔,是博物馆、修复专家或反赝品警察设计用来在物品上作隐形标记用的。这种笔用的是一种非腐蚀性的,以酒精为主料的荧光墨水。这种墨水只有在紫外线、红外线等「黑光」下才可见。现在博物馆的维护人员在日常工作中也常带这种笔,以方便在需要修复的画作的画框上打个钩,做个标记。

兰登站起来后,法希走到聚光灯前把它关掉了。画廊顿时一片漆黑。

一时间,兰登什么也看不见,一种莫名的感觉突然袭来。法希的轮廓在强烈的紫光下显现出来。他拿着一个手提式光源走来,浑身裹在紫罗兰色的薄雾中。

「你也许知道,」法希说。他的眼睛在微暗的紫罗兰光中发着光。「警察用黑光照明,在犯罪现场找血渍和其他法医证据。所以你可以想像得出我们是多么吃惊……」突然他把灯指向屍体。

兰登低头看了一眼,吓得往后一跳。

当他看到镶木地板上奇怪的发光现象,他的心脏怦怦直跳。馆长潦潦草草用荧光笔最后写下的字在屍体旁冷冷地发着紫光。

兰登看着发着光的文字段落,感到今晚笼罩在他周围的迷雾更浓了。

兰登又一次读完那些文字后抬头看法希。「见鬼,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法希的眼睛发着白光。「先生,那正是你今晚到这儿来要回答的问题。」

在不远处索尼埃的办公室里,科莱侦探正倚着一个架在馆长大办公桌上的录音架。要不是有怪异的、机器人似的中世纪骑士模型从索尼埃办公桌的一角在盯着他,科莱会感到很舒服。他调整好自己的高传真头戴式耳机,检查了硬盘录音系统上的输入状态。所有系统一切正常,麦克风半点毛病也没有,声音传输极为清晰。

关键时刻到了,他思忖着。

他面带微笑,闭上双眼,坐下来欣赏今天在大陈列馆内正被录进去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