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白发魔女传 梁羽生 33327 字 6天前

第五回

平地波澜 奸人施毒手

小城烽火 密室露阴谋

卓一航走出房来,只见祖父气若游丝,面如金纸。急忙叫来家人将他扶人卧房。这时卓

一航虽然心中急乱,但钦差在堂,无人款待,自己不能不陪。正钦差歉然说道:「皇上对卓

老大人非常思念,想不到一纸诏书,累他伤心如此。」卓一航问道:「诏书上说些什么,可

能见告么?」那两个钦差和卓仲廉曾是一殿之臣,私交颇好。当下将皇帝何以突然宣召卓仲

廉的事情说了。原来神宗皇帝误信奸人之言,将卓一航的父亲卓继贤杀了,后来案情虽然平

反过来,并追赠了卓继贤做太子少保,但於心总觉不安。一日和大学士方从哲谈起,神宗忽

然想起了卓继贤的父亲卓仲廉,喟然叹道:「他们父子都是贸良正直之臣,卓仲廉若看到邸

抄,不知可会埋怨朕么?」方从哲道:「卓仲廉世受国恩,那会怨怼?陛下思念於他,目前

吏部尚书出缺,何不召他入阁。」神宗道:「朝中正乏老成谋国之臣,卿言甚合朕意。」当

即写了诏书,派两名钦差专程送陕,要他回朝,诏书中提到了卓继贤受追赠为太子少保之

事,在神宗的意思,本是对臣下示恩,想不到卓仲廉尚未见到邸抄,突然知道儿子死讯,心

伤过度,病后身躯,竟自支持不住了。

正说话间,内堂隐有哭声,钦差急道:「世兄不必拘礼,请替我们问候令祖。」卓一航

告了个罪,进入内堂,只见家人乱成一片,卓仲廉奄奄一息,见卓一航人来,招招手道:

「你过来。」卓一航走近沮父身边,含泪说道:「爷爷请恕孙儿不孝之罪。」卓仲廉断断续

续的说道:「你以后不必应考了,就在家中读书务农吧。」说完之后,双腿一伸,断了呼

吸。卓一航放声大哭,老家人劝道:「老大人年过六旬,寿终正寝,少爷不必过度悲伤。钦

差大人还在外面,应该请他们祟告皇上,然后开灵土葬。」卓一航揩干眼泪,到客厅禀告钦

差。钦差嗟叹不巳,当晚在卓家过宿,第二日卓家已设了灵位,停棺西厅,两个钦差都恭恭

敬敬的在灵前点了三炷香烟,以同僚之谊致祭,卓一航匍匐地上,叩头谢礼。正钦差伸手来

扶,劝道:「世兄节哀,我们回京禀告皇上,一定替老大人讨个封赠。」管家的备好程仪,

准备钦差辞行,卓一航忽然跳了起来,颤声说道:「钦差大人慢走

钦差和管家都吃了一惊,心想卓一航知书识礼,何以会突然失态。跳起来已是不该,劝

钦差慢走更是失礼。管家急道:「少爷,老大人生荣死哀,钦差大人亲来祭奠,你还不叩谢

皇上洪恩!」卓一航定了定神,忽然说道:「钦差大人,请进内房一坐。」管家的心惊肉

跳,钦差也变了颜色。

卓一航将两位钦差带进书房,管家的跟在后面,卓一航道:「你出去看守灵堂。」随手

将房门关上。老管家忧心忡忡,心想少主行为颠倒,莫非是撞了「邪神」,但在钦差大人面

前,却又不便说话,只好一路念着「老天菩萨保佑」,退了出去。

两位钦差也是惊疑不定,只道是卓一航有事请托,但照理来说,他正忙於丧事,就是想

在官场钻营,也非其时。卓一航将房门关好,小声问道:「钦差大人可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

么?」正钦差变色说道:「没有呀!」副钦差道:「世兄真是照料周到,我们年纪虽老,这

点风霜还熬得住,倒是世兄重孝在身,还望节哀免致伤神为好。」这话暗藏讥讽,卓一航

道:「钦差大人请怒无礼,适才我见李大人右掌的掌心似乎有些异样。」正钦差姓李,闻言

不觉摊掌一看,顿时面上露出惊异的神色来。掌心上现出一点点的红粒,就像出疹子一般,

副钦差姓周,摊出右掌来看,也是一般。卓一航道:「两位大人请用指甲一捻,看是痛也不

痛。」两位钦差依言试了,以前的读书人都惯留长长的指甲,他们用左手指甲,猛刺右掌掌

心,居然一点也不见痛,倒是有点 痒的感觉。卓一航又道:「两位大人请用手指轻按头颈

后脊骨上部的第七节,看看如何?」这时两个钦差就如同孩子一般听从卓一航的摆布,各以

手指轻按对方头颈后脊骨上部的第七节,只这么轻轻一按,两人都痛得叫出声来。急忙问

道:「这是什么道理?世兄如何知道?」

卓一航叹口气道:「两位大人都受了暗算了,这是江湖上最阴毒的阴风毒砂掌。刚才李

大人伸手拉我,我才瞧出,想来这些红疹是刚刚发作出来的,所以大人还未知道。受了阴风

毒砂掌的暗算,发作后十二个时辰之内,若不救治,恐有性命之忧,所以晚生也顾不得失

礼,要对大人直言了。」须知在封建皇朝,钦差代表皇帝,若然死在卓家,那么菲但卓家有

抄家灭族之祸,地方官吏也要受牵连。关系如此重大,卓一航虽在重孝之中,也不能不管

了。

两个钦差面如土色,急忙说道:「那么就请世兄救治。」卓一航把管家叫进,叫他另辟

静室,除至亲好友外,暂不报丧。在静室中取出金针,在两位钦差的「脊心穴」.「凤尾

穴」、「精促穴」上各刺了一针,两位钦差顿觉心胃酸胀,吐了一摊黄水,不久周身发热。

卓一航道:「我这是促它的毒性早发。两位大人先躺一阵,今晚还要继续治疗。」收起金

针,忽然问道:「保护两位人人的卫士是谁!人可靠吗?」

李钦差道:「此次出京,皇上派锦衣卫的秦指挥随行,此人是世袭指挥,皇上亲信,而

且为人正直,断无暗算我们之理。」卓一航道:「晚生斗胆想请他进来一谈。」李钦差道:

「但凭吩咐。」卓一航叫管家的请秦指挥人来,这人中等身材,面貌也还善良,但一看就知

不是怎么机灵的人。卓一航道:「久仰指挥大名,咱们交交。」伸手一握,秦指挥跳了起

来,手腕 麻,又见两个钦差面似火热,额上淌汗,躺在床上,不禁大吃一惊,喝道:「你

敢暗算钦差!」反手一掌,直劈过来,卓一航 地跳开,两位钦差齐声喝止。卓一航道:

「得罪,得罪,我是替指挥洗脱嫌疑。钦差大人是受人暗算了,但暗算的人不是我也不是

你,我正想与指挥大人谈谈。」秦指挥呆若木鸡,待卓一航说完,这才猛然省悟,说道:

「原来你刚才是校考我了?」卓一航道:「不敢,我只想知道秦指挥会不会阴风毒砂掌。现

在知道秦指挥武功高,却没练过那种阴毒的掌法。」秦指挥惊道:「什么阴风毒砂掌!」卓

一航道:「两位人人就是受阴风毒砂掌的暗算。」带秦指挥到病榻前细看,将中阴风毒砂掌

的征像一一说了。秦指挥武功虽非极高,但也见闻颇广,知道卓一航所说不虚,吓出一身冷

汗,急忙道谢。

卓一航道:「阴风毒砂掌的厉害,在於它并不是伤人立死,而是慢慢发作。看这征象,

钦差大人是在三日之前所受的暗算。请指挥大人细想,三日前可碰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秦指挥暗暗叫声「惭傀」,低头思索。李钦差忽道:「难道与那送茶的老汉有关?」秦指挥

也想了起来,说道:「当时我也觉得有点可疑,但看他年纪老迈,更不像身怀绝技的人,一

时大意,就放过了。」卓一航忙问那送荼的老汉如何,李钦差道:「三日前我们在路旁树荫

乘凉,颇觉口渴,忽然有一个老汉,挑着一大担凉茶,也在树荫下歇息,问起来他说是给田

里的家人送荼水去的,他跟我们闲聊起来,听说我们要到贵府,他说是你们的佃户,还替我

们指点道路呢。是他请我们喝了两碗荼,秦指挥没有喝。他把茶碗递过来时,手指曹在我的

掌心轻轻碰了一下,当时我也不留意。」周钦差道:「他递荼给我喝时,也轻轻碰了我一

下。」卓一航道:「这就是了。他知不知道你们是钦差?」秦指挥道:「川陕道上盗匪如

毛,我们在路上行走时,那里敢挂出官衔。」

卓一航沉思不语,越想越惊,这老汉分明是想移祸东吴,让钦差到了我家之后,毒发身

亡,那时虽倾黄河之水,也洗不清关系了,正在思量,忽然家人跑来叫道:「少爷,少

爷!」卓一航推开房门,喝道:「什么事?」家人道:「外面有一个年轻汉子,面目青肿,

好像刚和人打过一场架似的,他闯进来要找少爷,我们说家有丧事,少爷不见客,他理也不

理,硬闯进来,我们伸手拦阻,他振臂一格,拦阻的都跌倒了。我们正想把他轰出去,他忽

然又赔起罪来,说是急着要见少爷,不是诚心打我们的。」卓一航诧道:「有这样的事!」

向钦差告了个罪,掩上房门,走出中堂,只见阶下立着一人,大声叫道:「卓兄,急死我

了。」卓一航一看,原来却是孟灿的弟子白敏。卓一航在北京和他只见过一面,话也没有谈

上两旬,根本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不知他何故千里迢迢,前来寻访。

白敏一揖到地,说道:「卓兄救我。」卓一航道:「白兄犯了何事?」白敏道:「不是

犯事,是受莫名其妙的人打了一顿,临走时还中了阴风毒砂掌的暗算。」卓一航吃了一惊,

心道:又是阴风毒砂掌。急忙将他请进内室,细问根由。

原来孟灿重伤死后,白敏得讯回来,知道了王照希就是师妹的未婚夫婿,虽然对师父死

於非命,十分悲悼,但眼见王照希如此英雄,欣幸师妹终身有托,悲伤中也觉快慰。但料不

到第二日王照希就不辞而行,孟秋霞哭得泪人似的,白敏再三安慰,师妹却不言不语,不理

不睬,白敏说到这里,傻虎虎的道:「卓兄,你和王照希也是朋友,你说他行为怎么这样怪

诞,千里迢迢的来迎亲,又恰逢岳丈身亡:怎么说他也该以半子之礼主持丧事,他却伸腿一

跑就完了,老婆也不要了。还有我的师妹也怪,王照希跑掉跟我有什么相干,她却不睬我,

好像是我把他气走似的。」卓一航细一琢磨,已明就里,暗里说道:「可不正是你把他气走

了的。」当下安慰他道:「这些小事,将来我替你向王兄说去。不相干的。」白敏诧道:

「向他说什么呀。我没得罪他,他也没得罪我,用不着和他说呀。对他说反叫他笑话我们师

兄妹吵架,其实我也没有和师妹吵架嘛。师妹后来也说,不关你事,你去睡吧。我听她的话

回去睡了,一觉睡到天明,不想她也跑了。」卓一航皱眉道:「怎么,她也跑了?」白敏

道:「是呀,师父刚刚下葬,她也不在家守孝,就跑去找丈夫了。」卓一航道:「你怎么知

道她是找王照希?」白敏道:「她留有信给我嘛,她还叫我留在家中替她守灵,不要到处乱

跑惹事。」卓一航若非居丧守孝,几乎给他惹得笑了出来。想不到这人如此傻里傻气,给人

误会了,自已一点也不知道。

白敏歇了一歇又道:「我担心师妹孤身独行,她叫我不要乱跑,我也要跑出来了。」说

罢忽然举起双手!

掌心上红疹触目,卓一航道:「你也是三日之前受人暗算的?」白敏道:「是呀。我到

了 西,也不知王照希是那里人氏。倒是你老哥的地址容易打听,我一说起做过总督的那个

卓家,许多人都知道。我心想找到了你就易办了,你总该知道他的地址。」卓一航道:「我

也不知道。」白敏道:「早知如此,我不找你还好。我到了延安府后,就发现有人缀在我的

后面。」卓一航道:「你倒还细心。」白敏道:「这一点江湖上的伎俩我还知道。大前天我

经过蟠龙山,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忽然两骑马在后面追来,问我是不是要到高桥镇的卓家,

我说是,那两个家伙突然跳下马来,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乱打一顿。」卓一航道:「嗯,你

打输了?」白敏道:「那两个家伙是硬点子,我起初还能和他们打个平手,后来越打越不行

了。那两个家伙的后面还有一个老汉,他也不动手,尽在后面叫:要活的不要死的。把我气

得要死,拳法更乱。」卓一航道:「那你后来怎么逃得出来?」白敏道:「今年初我曾到天

桥看相,看相的说我今年虽然流年不利,但却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卓一航忍不住道:

「我问你怎么脱险,你却说去天桥看相,这和看相有什么相干?」白敏道:「那看相的还真

有点道理呢!这回我不是危险之极了么。看看就要给他们打倒了,忽然蟠龙山上有人冷笑,

笑得非常刺耳,那押阵的老汉叫道:「快退!」笑声叫声,余音犹在,山顶上已疾如流星飞

箭般的冲下一人,一照面就把和我动手的那两个家伙扔了出去!那押阵的老人跃了上来,闪

电般的疾发两掌,我刚刚出掌相抵,耳边有人叫道:「走开!」随即听得那老者大叫一声倒

纵出去,挟起两个同伙便跑,我这时才看清楚救我的人竟然是个美貌女子!」

卓一航心灵一震,叫出声道:「玉罗刹!」白敏道:「什么玉罗刹?」卓一航道:「这

女的叫玉罗刹,是 南剧盗,你不知道么?」白敏道:「原来你是认得她的,怪不得她叫我

找你了。再说那日的情形,那老汉跑了,她也不追,只是在后面笑道,你的阴风毒砂掌不坏

啊,几时咱们再斗一斗。那老者已去远了。她突然捏着我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我说:

「喂,你也要给我看相么!」她说:「傻小子,谁给你看相,你中了那老贼的毒掌啦!」随

即摸出一粒药丸,叫我吞下,又道:「我只能给你保着元气,使你的武功不致因此减损,阴

风毒砂掌的伤我可不会医。你赶快找卓一航去,他是武当派紫阳道人的嫡传,紫阳这老道最

拿手医治邪毒,去,快去!」

卓一航道:「怪不得你的伤势不重,原来是玉罗刹用药给你保住元气。」医治邪毒暗

伤,是武 当派紫阳道人的专长,卓一航在师门一十二年,也曾得传秘技。当下取了金针,

给他刺穴解毒,然 后替他推血过宫。忙了一阵,手术做完,白敏已呼呼熟睡。

卓一航再去探望钦差,钦差也在熟睡之中。卓一航邀陪伴钦差来的秦指挥到屋后花园行

走,说道:「若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可以带钦差大人从西角侧门走出,外面有僻径直通山

上。」又带他在屋前屋后,走了一遍,让他熟悉道路,然后回转家中,吩咐家人在火房烧起

十大锅热水,将白敏和两位钦差抬人火房,叫秦指挥和一个老家人食了极凉的药剂之后,入

内服侍他们,把他们衣服脱光,利用水蒸汽的热力将他们体内的毒迫发出来。过了两个时

辰,打开房门,老家人已热得几乎晕倒,卓一航和秦指挥替三人穿好衣服,抬了出来,又把

熬好了的上好人参汁灌给他们服下,然后再替他们按摩了一会,看着他们熟睡之后,然后离

开。. 卓一航忙了一天,这时已交午夜,老管家报道:「延安知府曾派过人来问讯,当时

以少爷事忙,所以没有禀知。」卓一航道:「明天拿一张谢帖去吧。到开丧时再寄卧闻。」

对这些小事,卓一航也不放在心上,自去睡了。

第二日两位钦差和白敏都已精神清爽,可进薄粥,到了黄昏,白敏除了体力尚未完全恢

复之外,一切已如常人。卓一航和他在书房闲话,见他心地纯厚,说得颇为没机。正说话

闲,忽然门外人马喧腾,老家人进来禀道:「府里的王兵备带领人马来到,说要拜见少

爷。」卓一航皴了眉头,心道:爷爷又不是现职官员,他何必这样巴结!说声:「请」,步

出大厅,王兵备已带了二三十名兵勇,大踏步走上厅来。卓一航颊为奇怪,心想这官儿何以

如此无礼。他还以为王兵备是带兵来替他守门执役,那料王兵备忽然喝道:「卓一航你知罪

么!」卓一航道:「我有何罪?」王兵备道:「你窝藏叛徒,犯了大罪。」卓一航怒道:

「我家世代为官,你敢胡说八道。」王兵备冷笑说道:「你还敢仗势欺人,搜!」兵丁向内

堂涌入,卓一航喝道:「你敢惊动钦差!」王兵备道:「我奉有朝廷之命,正想来见钦

差。」书房里乒乒乓乓打了起来,卓一航叫道:「白贤弟,不要动武,咱们和他到延安府讲

理去!」王兵备又叫人绑他,卓一航怒极冷笑,双手在紫檀木造的八仙台上一按,桌子顿时

倒塌。卓一航喝道:「你好说便罢,你若动粗,我就把你打了,再到京城请罪。」王兵备身

边的两名军官挟了挟眼。王兵备会意道:「好,姑念你是大臣之后,给你留一点面子。」卓

一航抢在王兵备之前,直入内间静室,推门一看,两个钦差都不见了。

卓一航吃了一驾,心想:莫非他们疑心是强盗来劫,所以跑了。王兵备跟了进来,冷笑

问道:「钦差呢!」卓一航道:「你让我去找他。」王兵备道:「钦差都给你害死了,你还

到那里去找!」卓一航心念一动,蓦然回过头来,反手一抓,喝道:「定是你这 下的毒

手!」王兵备背后一名军官,倏的冲上,伸臂相格,变掌擒拿,卓一航和他接了一招,竟是

未分高下。那名军官喝道:「你害死钦差,还敢拒捕!」卓一航定了定神,说道:「好,这

官司我和你打到北京。」那名军官取出镣铐,喝道:「适才未有实据,还可由你抵赖,现在

钦差不见,你还有何可说?国法俱在,可由不得你骄横放肆了,快把刑具带上。」卓一航面

色倏变,待要拒捕,但转念自己祖父父亲都是朝廷大臣,若然拒捕,那就坐实了叛逆之名,

岂不有辱门楣,如此一想,不觉把手垂了下来,让那名军官把他的双手套在铐中。

这一闹把卓家吓得狗走鸡飞,老家人啼啼哭哭,卓一航道:「你们不必担心,圣上明鉴

万里,这冤屈必然能申。」话虽如此,但想到父亲的枉死,却也寒心。卓一航又吩咐管家

道:「你好好看守老大人的灵堂。」王兵备催道:「快走!」把卓一航推出大门,白敏早已

被五花大绑,押在门外等候了。

官军连夜将二人押走,到了延安府天已大明。候了一个时辰,开堂审问,问官却不是延

安知府,而是另一个二品顶戴的官儿,先问卓一航道:「你家世受国恩,为何却图谋叛逆,

暗害钦差?」卓一航道:「暗害钦差的,确有其人,但却不是我。」问官道:「那却是

谁?」卓一航道:「大人若给我一月之期,我将暗害钦差的人捉给你看。」问官将惊堂木一

拍,喝道:「胡说,本官可不是三尺小童,让你花言巧语蒙过,放你逃跑。」卓一航道:

「我若想逃跑,也不到这里来了。」问官又将惊堂木一拍,说道:「那你就从实招来!」卓

一航道:「无话可招!」问官道:「你说你没有暗害钦差,那你又怎知暗害钦差的另有其

人?」卓一航道:「这话我要见万岁爷才说。」问官按案大怒,喝道:「难道我就不配问

你!」卓一航闭口不答,问官手抓签筒,想是要喝令用刑,不知怎的,却又忍住,喝道:

「将那名叛贼押上来!」兵丁将白敏推上,问官道:「你姓甚名谁,那里人氏?」白敏道:

「我叫白敏,北京人氏。」问官道:「你是太子值殿武师孟灿的徒弟,是吗?」白敏道:

「是呀,你也知道吗!」问官将惊堂木一拍,喝道:「你万里迢迢,来到延安,所为何事,

从实招来,不得隐瞒!」白敏挺胸说道:「大丈夫作事,何必隐瞒。我到延安来找朋友,叹

道也不许么?」问官道:「你要找的是谁?」白敏大声说道:「王照希!」问官将惊堂木拍

得震天价响,堂下大声吆喝,陪审的延安知府变了颜色。

问官叫录事将供词录了,交给白敏看过,叫他划押,白敏看见所录不误,想也不想,提

起笔来便划了押。问官将供词递给延安知府,笑道:「这便完了!」又将惊堂木一拍,对卓

一航喝道:「你的同伴已经招了,你还不招?」卓一航茫然不解,说道:「招了什么!」延

安知府喝道:「王照希父子是本府剧盗,谁个不知,那个不晓?」卓一航吃了一惊,顿时呆

住。问官道:「你私通剧盗,便是个大大的罪名!」卓一航道:「随你说去,我与你到京师

大理府去讲。」问官冷笑道:「你还想到京师!」叫狱卒将他押入监牢,卓一航又惊又怒,

白敏在他身边问道:「那王照希真是强盗么?」卓一航闭口不答,面色铁青。白敏难过至

极,急忙说道:「是我连累你了!」卓一航道:「不关你事。」牢头喝道:「犯人不许私自

交谈。」将两人分开押入监房。

卓一航一人住一个监房,房间居然颇为整洁,不像是普通监房。住了三天,也不见有人

提问。心中 盼家人能来探监,好请祖父的门生故旧营救。但三天过去,却无人来,不知是

管家的怕事,还是府里不准。到了第四天晚,忽然王兵备和那日与自已交过手的那个军官,

开了监房,将卓一航提了出来,穿房绕室,走了好久,把他推入一间小房,房门迅速关上,

卓一航抬头一看,房中端坐着一个红面老人,眼光阴森可怕。招手叫卓一航坐下,含笑说

道:「太子很赏识你。」卓一航摸不着头脑,那老人又道:「万岁爷年纪老迈多病,太子不

久当可登基,但有许多事情,也许还要仰仗魏公公。」卓一航变色说道:「我是犯人,你要

审便审,说这些话干吗?」那老人道:「魏公公也很赏识你。」卓一航怒道:「谁要他赏

识?」红面老人道:「你倒是一条硬汉,但你可知道你的性命却捏在洒家手中。」卓一航冷

笑道:「你想怎样!」红面老人忽道:「郑洪台是你的老相识了!」卓一航心头一震,道:

「怎么样?」红面老人道:「他临死前对你说些什么?」卓一航道:「你说什么!我不知

道!」红面老人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叫云燕平。你听过我的名字么!」卓一航蓦

地一声大吼,双臂往外一分,手铐顿时断裂,卓一航一掌扫去,喝道:「好,原来你就是奸

人!」红面老人向后一倒,脚尖一踢,将坐凳踢得飞了起来,只听得「喀嚓」一声,凳子给

卓一航掌风劈裂。云燕平解下腰带,向前一挥,笑道:「果然试出来了,卓一航你到如今还

敢说假话吗?」

你道卓一航何以如此动怒。原来郑洪台临死时曾供出五个同党,都是私通满洲之人,其

中三个是大内卫士,两个是绿林强盗,三个卫士中,有一个正是叫做云燕平!

卓一航揉身进掌,云燕平将腰带一挥,骤然呼呼作响,卓一航连抢几招,横扫直劈,云

燕平身法轻灵,斗室之中,回旋自如,手中腰带使得似软鞭一样,斗了二三十招,卓一航占

不到丝毫便宜,蓦然想道:「事已至此,我不如逃了出去,禀告太子。」掌法一紧,又抢了

几招,忽然一个转身,「砰」的一声将房门踢开,云燕平哈哈笑道:「你想逃走,那 是做

梦!」卓一航飞步窜出,蓦地里掌风飒然,迎面劈至,卓一航斜身滑步,正想出掌相抗,忽

见窜进一人掌心似朱砂般红,大吃一惊,那人呼呼两掌,掌风劲疾,卓一航怒道:「难道我

就怕你的阴风毒砂掌?」使出五丁豹山掌法,掌掌雄劲,拚与那人两败俱伤,那人不敢迳

接,双掌 往卓一航穴道拍去,卓一航不敢给他碰着身躯,也闯不出去,反给他迫得又退到

房门,云燕平腰带一抖,卓一航给他一卷一拉,蓦然仆倒。用阴风毒砂掌的那老头跟身抢

进,关了房门,在门口一站,问道:「云兄,试出来了么?」云燕平道:「这小子不肯吐

实,金兄你赏他一掌。」那姓金的老头抬起手掌,作势向卓一航脑门拍下,卓一航 然不

惧。冷冷说道:「你打死我也没有用。我死后我的朋友会上京告御状,将你们都抖露出

来。」云燕平身躯一震,问道:「你是说玉罗刹么?」卓一航昂首瞪目,傲然不理,那姓金

的老头道:「好,瞧不出你这小子,居然敢和玉罗刹往来。」云燕平突发奸笑,说道:「这

小子倒可以大派用场。」姓金的老头蓦然飞起一脚,踢中卓一航后腿弯的「委中穴」,这穴

道正当大腿骨与胫骨联接的骨缝间,是人身九个 穴之一,卓一航顿时晕倒。云燕平叫王守

备进来,再将他送入监牢。

卓一航去后,云燕平与那姓金的老头相视而笑。原来不独他们二人私通满洲,连魏忠贤

和满洲也有往来。郑洪台死后,岳呜珂到了北京,把郑洪台临死时说出的秘密告诉了熊经略

「廷弼」,熊经略进宫面圣,揭发内奸,明神宗笑为「不经之谈」,搁下不理。那三个宫中

卫士消息也真灵通,一有风闻,立刻逃走。神宗听得那三名卫士逃走的消息,后悔巳来不

及。

但那三名卫士 是逃出宫外,却并未逃出北京,他们与魏忠贤仍有往来。郑洪台与魏忠

贤关系较疏,他与满洲密使联络时, 知那三名卫士是同伙,却不知魏忠贤也是。而魏忠贤

却知他是同党,但两人从不谈及,魏忠贤也捉摸不透郑洪台是否也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大为

惶恐,暗中派遣三名卫士来 ,并派出一名心腹御吏,假充钦使,到延安府来,想从卓一航

处打探秘密。适值皇帝派了两名钦差到卓家宣召,魏忠贤遂定下毒计,叫那两名卫士暗害钦

差,移祸卓家,好借此罪名,将卓一航拿来审问。

这两名大内卫士一个擅长於西藏密宗秘传的「柔功」,即刚才用腰带来和卓一航对敌的

云燕平。这种「柔功」若练到炉火纯青之境,能以至柔而克至刚,云燕平虽尚未臻炉火纯青

之境,但也已有了七八成火候:另一名则是那个使阴风毒砂掌的老头子,名叫金千 ,他的

毒砂掌能令人三日之后毒发,七日之后身亡,能杀人於闹市之中而不被发觉。这次他们奉了

魏忠贤之命,在途中暗算了钦差,本以为可移祸卓家,不料却给卓一航看破,将钦差救了。

这事后来引起宫廷中的暗斗明争,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再说卓一航被点了「委中穴」后,押回监狱,越想越恨,怒火上升,更觉 无力,暗

道:「不好!」心想:满洲暗中收买宫中卫士、绿林大盗、廷臣督抚,这事非同小鄙。我所

知者 有五人,其他被收买的尚不知多少,这事须即设法告诉太子。但我被关禁在此,无人

相救,必须靠本身能耐越狱,我这一动怒,气血更不能畅行,如何能移解穴。想好之后,怒

火惭平,索性盘膝静坐,运气凝神。卓一航内功本来甚有根基,坐了一个时辰,惭觉气透重

关,全身舒畅,穴道已解,正想震断手铐,破门而出,忽听得远处隐隐似有 杀之声。

卓一航把耳贴在地上静听,杀声越来越近,正自惊奇。监房铁门忽然打开,卓一航站了

起来,只见云燕平满面奸笑,缓缓行进,卓一航喝道:「你来作甚?」云燕平道:「你的好

朋友来了,我带你去见她!」话声未了,只听得轰然巨响,知府的衙门已给人用土炮轰开,

一时火光触天,云燕平面上变色,手掌一翻,疾的向卓一航手腕抓来。

「委中穴」被点,最少要过六个时辰,才能自解。所以云燕平满心以为是手到擒来,自

己毫无防备。不料卓一航舌绽春雷,一声虎吼,双臂一振,手铐飞起,双脚连环疾踢,云燕

平猝不及防,膝盖中了一脚,跌倒地上。但他武功非同小鄙,在地上一滚,避开了卓一航的

攻击,站起来时,腰带已拿在手中,用力一抖,腰带给他使得如同软鞭一般,呼的向卓一航

腰际直卷过来。卓一航知道外有救兵,精神大振,身形闪处,一记「手挥琵琶」,翻身抢

进,云燕平腰带一挥,待卷敌人双臂,卓一航忽地腰向后倚,一个旋身,改掌为拳,拳风飕

飕,仍是抢攻招数,云燕平把腰带一收,退了两步,卓一航挥拳猛扑,他突伸出左掌一格,

腰带忽地乘隙飞出,拍的一声,击到了卓一航胁下,卓一航手臂一挟,将他腰带挟着,坐身

向后一扯,竟然没有扯动。云燕平冷笑一声,左掌又呼的一声劈来,卓一航不能不腾出手掌

对敌,云燕平的腰带,活似灵蛇,竟然自下而上,将他臂膊缠住。

卓一航右臂被困,左掌用力相抗,云燕平把腰带一收,卓一航虽用了「力堕千斤」的身

法,仍然站立不稳,险被拉倒!正在危急,外面的脚步声已渐渐来近,忽听得有人叫道:

「云大哥,风紧,扯呼!」云燕平面色大变,但腕底仍在使劲,想把卓一航擒过来作为人

质。就在此际,只听得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已飘了进来,卓一航又惊又喜,叫道:「玉罗

刹!」云燕平急忙松劲,将腰带收回,翻身抢出监房。

卓一航料得不错,带兵攻城的果然是玉罗刹。她与王照希的父亲王嘉胤订盟之后,本来

早就想到陕北相会, 因与应修阳有华山之约,所以才耽搁了大半年。这次她带了几十女

兵,本来是要到瓦窑堡和王嘉胤相会的,但在途中救了白敏之后,愈想愈疑,猛的想起了卓

一航,遣人入城暗探,知道了卓一航被捉的消息,这时王照希也已得到了消息,带兵赶来,

统由玉罗刹指挥,深夜攻城,不消一个更次,就把城门攻破,杀入府衙。

再说云燕平抢出监房,只见金千 正在前面三丈之地,与一个少女激斗。金千 已被笼

罩在剑光之下,十分危险。

云燕平急忙将腰带一挥,一个「金蛟锁柱」,向着玉罗刹的剑身便缠,要施展以柔克刚

的功夫,卷拿玉罗刹的宝剑。玉罗刹盈盈一笑,剑锋往外一展,云燕平虎口一痛,急松手

时,腰带已被玉罗刹割为两段。要知以柔克刚的功夫,全凭内功劲力,云燕平的功力虽在卓

一航之上,但却在玉罗刹之下,以这手「柔功」对付卓一航犹可,对付玉罗刹却是不行。

金千 趁玉罗刹分心之际,双掌一分,反击玉罗刹两胁,玉罗刹剑招奇快.一剑削断云

燕平腰带,脚跟一旋,寒光闪闪,剑气森森,剑锋又指到金千 喉咙。金千 吓得亡魂直

冒,急忙撒招防御。金千 的掌法虽然阴毒,但玉罗刹剑法辛辣,金千 根本近不了身。若

非玉罗刹也稍存顾忌,他早已丧生。云燕平倒吸一口冷气,事到其间,不能不拚,只好从偏

锋抢上,以擒拿十八掌的招数,扰敌救友。合两人之力,拚死力斗,犹自处在下风。

再说卓一航走了出来,见玉罗刹与两名高手拚斗,正想挥拳相助,玉罗刹叫道:「你到

后面去帮王照希吧,这两个兔崽子不是我的对手。」卓一航自是行家,只瞧了一眼,便知玉

罗刹所言非假,跳过走廊,果然听得杀声震天,有一对汉子,在走廊边打边走,前面的那人

正是王照希。他运剑如风,但敌人却也不弱!一柄剑左遮右挡,带守带攻,.竟是打得难分

难解。

和王照希斗剑这人,正是那日同王兵备一起来捉拿卓一航的军官。卓一航一见,心头火

起,霍地跳将上去,拳背向外,左右一分,一记「分金手双挂拳」照准敌人两边太阳穴打

去,那名军官本是陕甘总督帐下第一名武将,功力虽然不弱,可是那能连敌两名高手,他躲

得开卓一航的拳,却躲不开王照希的剑,双肩晃处,未转身形,肩胛骨的天柱穴已给王照希

一剑穿入,当场丧命。

王照希道:「卓兄,小弟来冲,累我兄受苦了!」卓一航点了点头,木然不语。他见此

情形,始知王照希真是 北的巨盗。王照希又道:「咱们看练女侠去,看她如何收拾那两名

奸贼。」卓一航恩怨分明,虽然不愿与强盗结交,但别人舍身来救,无论如何,也不能拂袖

而走。只好随着王照希穿过走廊。这时玉罗刹在走廊那边大展神威,剑光闪烁,远望过去,

几乎分不清人影。王照希赞道:「玉罗刹真行,我看那两名奸贼要死无葬身之地。」话刚说

完,忽听得有一个清脆的声音接着说道:「不见得!」王照希面色倏变,走廊檐上突然跃下

一人,却是一个蒙面少女,听声音,看体态,似乎比玉罗刹还要年轻。

王照希叫道:「你来做什么?」蒙面少女道:「你来得难道我来不得?喂,有人等着你

呢!待我会过了玉罗刹再和你说。」卓一航问道:「这人是谁?是王兄相识的么?」王照希

面色尴尬,道:「也说得上是相识。」拔步便追。

再说玉罗刹与云燕平,金千 二人恶斗,剑势如虹,奇幻无比,金千 空有阴风毒砂掌

的功夫,却连她衣裳都沾不着,只好缩小圈子,力图自保,玉罗刹剑招催紧,倏如巨浪惊

涛,再斗片刻,两人连自保也难,玉罗刹正想痛下杀手,忽觉背后有金刃挟风之声,反手一

剑,叮当一声,火花飞溅,那人的剑竟未出手。玉罗刹微微吃惊,转身一望,却原来是个蒙

面少女。玉罗刹喝道:「你找死么?」少女道:「人人都夸赞你的剑法,我想见识。」玉罗

刹道:「好,你见识吧!」剑柄一旋,转了半个弧形,刷的分心刺到,那少女横剑一封,奋

力一冲,居然把玉罗刹的剑招拆开。

云燕平和金千 吁了口气,飞身上屋,玉罗刹叫道:「王照希截着他,我片刻便来!」

王照希脚尖一点,上屋追敌,口中叫道:「练女侠你手下留情。」卓一航知道云、金二人的

功夫都在王照希之上,眼珠一转,稍一冲疑,也跟着追上去。

玉罗刹本以为不过三招,就可将那蒙面少女刺伤,不料三招都给少女解开,听那屋顶上

杀之声,已惭惭去远,不禁大怒。

那蒙面少女出尽吃乳之力,才解得开玉罗刹的三记辣招,知道玉罗刹剑法远在己上,佯

攻一剑,抽身便逃,玉罗刹笑道:「你这女娃儿还敢还手!」脸上堆着笑容,心中却是愤

恨,刷刷几剑,把那少女迫得团团乱转,却逃不开,那少女道:「打不过你,我认输便了,

你迫得这样紧做什么?」玉罗刹道:「认输也不行!」蒙面少女道:「有本事的你和我去见

爹爹。」玉罗刹道:「我先见你。」剑锋一划,蒙面少女忽觉得冷气森森,玉罗刹的宝剑就

似在面前划来划去,惊叫一声,面纱已给挑开。玉罗刹一见是个美貌少女,道:「好,我不

杀你,给你留个记号。」剑尖一点,要在她面上留个疤痕。

蒙面少女吓得急了,青钢剑一抖,剑锋反弹而上,和玉罗刹的剑一交,忽然剑锋一滑,

分明向左,到了中途,却倏地向右,反刺玉罗刹左乳上的「将台穴」,玉罗刹呆了一呆,那

少女飞身上屋。玉罗刹大叫道:「你那里学来的剑法?」提剑追去。

再说王照希和卓一航二人,听玉罗刹之令,追截奸贼。金千 和云燕平二人武功在

王.卓之上,玉罗刹又冲冲不出,四人交手,斗了十来招,王照希与卓一航已被迫采取守

势。金千 和云燕平志在逃命,无心恋战,抢了攻势,虚晃一招,转身便逃。王照希道:

「追不追?」卓一航道:「追!这两人是私通满洲的奸贼。」这时府衙被王照希的手下放火

焚烧,烈焰冲天,烟雾迷漫,王照希与卓一航追出府衙,已不见那两人背影。卓一航提剑四

顾,忽见一团白影,呼的一声从身旁掠过,原来就是适才那个蒙面少女,这时面纱已脱,在

烟雾中直窜出去。接着又是呼的一声,又是一团白影,在烟雾中飞了出来。王照希叫道:

「那两名奸贼跑了。练女侠,咱们三人分两路搜吧!」玉罗刹道:「追那个女娃儿要紧!」

卓一航道:「那两人私通满洲,还是追那两人要紧。」玉罗刹疾掠飞前,决然说道:「我说

追那个女娃儿要紧!」王照希无奈, 好和卓一航跟在后面。卓一航大惑不解,颇为反感,

心想何以玉罗刹轻重倒置,放了大奸贼,却去追一个小姑娘。

你道玉罗刹何以如此,原来蒙面少女最后那招,正是玉罗刹师父所传的独门剑法,玉罗

刹自小与师父在古洞潜修,相依为命,深知师父别无徒弟。见蒙面少女使出这招,惊疑不

定。心想难道是岳呜珂和卓一航取了剑谱之后,私自传给外人。玉罗刹当日与岳呜珂斗剑,

打成平手,负气走开,过后思量,深为后悔,再回洞中,非唯剑谱不见,连壁上所刻的剑式

也被削平了。玉罗刹立下心愿,一定要将剑谱取回,如今这蒙面少女居然使出自已独门剑

招,那能不发急追赶!

那少女跑在前头,玉罗刹和卓.王二人衔尾疾追,逐电追风,过了一会,玉罗刹已追到

少女身后,王照希与卓一航却被抛在后面。那少女想是被追得急了,高声喊叫「爹爹!」玉

罗刹放缓脚步,笑道:「好,我就等你爹爹出面再来问你。」

这时已追至城外的清风山脚,那少女边叫边跑上山,玉罗刹如影随形,紧蹑少女身后,

长剑晃动,剑尖时不时点着少女后心,看那少女惊惶万状,左纵右跃,总摆脱不了。玉罗刹

有如灵猫戏鼠,「玩」得十分高兴。格格的笑个不休。那少女吓得锐声尖叫。笑声叫声杂成

一片,蓦然间,少女身子向前一仆,高叫「爹爹」-,山腰处传出一声怪啸,玉罗刹收剑看

时,只见一团灰影,似流星殒石般直冲下来,真的是声到人到,玉罗刹横跃两步,只见一个

高大老人,鹰鼻狮口,满嘴络腮短须,相貌丑陋,大声喝道:「谁敢欺侮我儿?」那少女满

面泪痕,躲在老人身后。撒娇叫道:「爹爹,你替我把这贼婆娘的眼珠挖了!」

玉罗刹一声冷笑,长剑一指,喝道:「老贼,快把我的剑谱还来!」老人一怔,沉声喝

道:「什么剑谱!」那少女哭道:「爹爹,这贼婆娘诬赖女儿作贼,女儿何曾见过她什么剑

谱?她把剑贴着女儿背心,尽情戏侮?爹爹,你一定得替我把她的眼珠挖出来!」

玉罗刹给她一连几句「贼婆娘」骂得心头火起,脸上笑容未收,手中剑巳刺出。那老人

「噫」了一声,倒退三步。手掌一推少女,说道:「你站到那块岩石上去,不准帮手。刚才

的事,我全都看到了。」玉罗刹一剑不中,第二剑第三剑连环刺来,老人蓦地一声怒吼,身

形骤起,左掌骈指如戟,直点玉罗刹面上双睛,右掌横掌如刀,滚斫玉罗刹下盘双足,两双

手一上一下,形似岳家的「撑椽手」,但力雄势捷,比正宗的岳家「撑椽手」还要厉害得

多!玉罗刹剑已递出,撤招不及,身形一沉一纵,猛的施展「燕子钻云」的绝顶轻功,凭空

窜起三丈多高,在半空中一个倒翻,落在山腰处的一块大岩石上。那老人跟踪直上,怒极喝

道:「我生平还未碰到过敢在我面前叫阵的人,你胆敢如此无礼!你的师父叫什么名字?」

玉罗刹面色微变,旋即扬声笑道:「我生平也未碰过敢在我面前大声呼喝的人,你的师父叫

什么名宇?」这老人乃风尘异士,生平的确未逢敌手,他喝问玉罗刹的师承,乃是自居前辈

身份,想不到玉罗刹这样一个年轻女子,居然也喝问他的师承「他的师父早死了三十多

年」,把他也当成后生小辈!这老人须眉掀动,怒极气极,暴喝一声:「狂妄小辈,吃我一

掌!」玉罗刹微微一笑,也在岩石上突然掠下。正是:女魔逢老怪,剑掌判雌雄。欲知后事

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月夜诉情怀 孽缘纠结

荒山斗奇士 剑掌争雄

老人这一掌运足内家功力,一掌劈去,呼呼风响,玉罗刹一掠避过,衣袂风飘,长剑突

自半空刺下,老人霍地一个转身,双掌齐出,猝击玉罗刹命门要穴,玉罗刹身形微动,长剑

一招「金针度线」反挑上来,那老人似早已料到她要使这一招,抢前一步。玉罗刹剑尖在他

肋旁倏然穿过,他双掌合拢,左右一分,霎忽之间,已从「童子拜观音」的招式变成「阴阳

双撞掌」,向玉罗刹痛下杀手。那知玉罗刹也似早已料他有此一招,剑把一沉,剑锋反弹,

转向老人腋下的「期门穴」刺去,老人脚步不动,身形陡然一缩,避开这招,突然化掌为

拳,一招「横身打虎」猛捣出去。玉罗刹拔身一纵,又飞起一丈多高,斜斜向下一落,老人

喝道: 「小辈接招!」跟踪猛扑,玉罗刹盈盈笑道: 「老贼接招?」剑身一横,平削出

去,老人只道她使的是达摩剑中的「横江飞渡」,脚踏「坎」位,转进「离」方,反手一

掌,就要擒她持剑的手腕,那知玉罗刹一剑削去,方到中途,剑势忽变,正正向着对方所避

的方位削来,那老人大吃一惊,幸他武功精湛,变招迅速,从「离」位一旋,左掌骈了中食

二指,反点玉罗刹肩后的「凤眼穴」,玉罗刹剑势疾转,以攻对攻,迫得老人又从「离」位

避开,两人的攻势都落了空。

玉罗刹与那老人斗抢攻势,一招一式,毫不放松,分寸之闲,互争先手。玉罗刹剑法奇

绝,似前忽后,似左忽右,杂有各家剑法,却又无一招雷同。那老人的掌法也极怪异。尽管

他出手迅若雷霆,疾如风雨,身法步法却是按着「八门」「五步」丝毫不乱。按:在武学

中,「八门」即是指八个方向,根据「八卦」的坎、离.克.震.巽、干.坤、艮八个方位

而来,即四个「正方向」和四个「斜方向」:「五步」是指五个立足的位置,根据「五行」

的金,木.水.火.土五个方向而来,即:前进.后退,左顾,「含向左转动意」右盼「含

向右转动意」,中定。 」这「八门」「五步」的进退变化,本是太极派鼻祖张三丰所创,

称为「太极十三势」,太极拳讲究的是以柔克刚。这老人的掌法刚劲之极,用的却是「太极

十三势」的身法步法,刚柔合用,若非功夫已到化境,万万不能。玉罗刹和他以攻对攻,斗

了一百来招,占不到半点便宜,暗暗吃惊,不敢再嬉笑儿戏,面色凝重,专心注敌,把师傅

所创的独门剑法,越发使得凌厉无前!

那老人斗了一百来招,也是占不到丝毫便宜。玉罗刹剑法之奇,处处令他不得不小心防

备。斗到疾处,掌风剑光下,两条人影穿插来往,竟分不出谁是老头,谁是少女!

这老人暗吸一口凉气,真料不到像玉罗刹这样美若天仙的少女,剑法竟然凶狠无比,的

确是前所未逢,平生仅见的劲敌。玉罗刹也倒吸一口凉气,料不到这老人掌法如此雄劲,若

然 论功力,只怕这老人还在自己之上。

两人斗得鸡解难分,双方都是险招迭见!酣斗中玉罗刹忽闻得山后飘来一声惊叫,竟似

是卓一航的声音,心神一汤,剑招稍缓,那老人从「艮」位呼的一掌劈来,玉罗刹刺一招

「星横斗转」,那老人掌锋将欲沾衣,眼看就要两败俱伤,忽然跳后两步,叫道:「不要上

来!」玉罗刹斜眼一望,在那少女所站的岩石上,又多了一个中年美妇。那老人的话,原来

是对这美妇人说的。以玉罗刹武功之高,耳目之灵,竟觉察不出她是何时来的,可见适才的

剧斗,是何等猛烈,令玉罗刹也分不出半点心神。

这时玉罗刹对那老人,也已微微有点佩服。心想:高手对阵,必须眼观四面,耳听八

方,自己一碰到旗鼓相当的敌手,就分不出心神,火候究是较逊。那老人喝了一声,翻身再

扑,喝道:「咱们再斗!」玉罗刹怒道:「难道怕你不成。枉你武功如此之高,却做下三流

小贼,今日不将剑谱还我,誓不与你干休!」刷刷两剑,连环疾刺,老人大怒,一招「排山

倒海」迎击,两人又斗在一起。

岩石上,先前与玉罗刹对敌的少女对后来的美妇说道:「珂姨,你打那贼婆娘一下。」

美妇道:「阿瑚,你的蝴蝶镖打得比我还好,为何要我献丑?」少女道:「爹爹说过不准我

帮手。」美妇悄悄问道:「她说什么剑谱,难道那剑谱是她的吗?」少女变了颜色,凑在她

的耳根说道:「快点别说,给爹爹听见,那可要糟!」那美妇人微微一笑,心里说道:「这

老不死正在与别人拚命,声音说得再大一点他都听不见。」见少女情急,从怀中掏出三只蝴

蝶镖来,笑道:「不说便是,你看我打她!」右手扬空一抖,三只蝴蝶镖发出呜呜怪叫,闪

电般的向玉罗刹飞去。

这时玉罗刹与那老人斗得正酣,玉罗刹的剑招越展越快,那老人的掌力也越发越劲。两

人正在全神拚斗,暗器忽然侧面袭来。玉罗刹听声辨器,早知晓这三枚蝴蝶镖是上中下三

路,分打自己的「气门穴」,「当门穴」和「白海穴」。若按玉罗刹平常的功力,这三枚小

小的蝴蝶镖真算不了什么,只要她一举手一没足,就可把来袭的暗器全部打落。可是现在两

人拚斗,旗鼓相当,一人功力高强,一人剑法厉害,刚刚拉成平手。正好像天平上的两边砝

码刚刚相等一般,只要那一边加上一针一线之微,立刻就要失去平衡状态!

玉罗刹听得暗器飞来,呜呜作响,面色倏变,冷笑说道:「无耻匹夫,妄施暗算!」竟

然不避暗器,手中剑一招「极目沧波」旋化「三环套月」,正面刺敌人的「将台穴」,侧面

刺「巨骨穴」。你道玉罗刹何以不避暗器。原来玉罗刹心想,要避暗器不难,可是若然分神

抵御,以敌手功力之高,乘虚进击,自己必无幸免。不如拚个两败俱伤,死也死得光彩。这

两剑凶狠异常,涮涮两剑,果然迫得老人从「艮」位直追到「干宫」,玉罗刹手底丝毫不

缓,挺身进剑,从「三环套月」一变又成「白虹射日」,剑尖直指老人胸口的「玄机穴」,

这时三枚蝴蝶镖巳连翩飞来,第一枚迳向着玉罗刹咽喉,眼看着就要碰上!

暗器飞来,不唯玉罗刹变了面色,那老人也涨红了面,听得玉罗刹一骂,更是难堪,肩

头一闪,右掌突然扬空一劈,把第一枚蝴蝶镖震得飞落山脚,这一下大出玉罗刹意外,她的

剑收势不及,乘隙即入,老人肩头一闪,只避开了正面,嗤的一声,衣袖仍被刺穿,手臂被

剑尖划了道口子,鲜血滴出。老人闷闷不响,倒跃出一丈开外,这时第二枚第三枚蝴蝶镖也

已到了玉罗刹跟前。

强敌一退,王罗刹长剑一扫,两枚蝴蝶镖全给扫落。那老头跑上山腰,指着美妇厉声斥

道:「谁叫你乱放暗器?」美妇人眼波一转,状甚风骚,可是却装成委委屈屈的样子说道:

「老爷子,你又没有吩咐我来,阿瑚受了她的欺负,我们又何必对她客气?老爷子,我还不

是为了你们父女!」眼圈一红,泪珠欲滴。玉罗刹身形一起,突如大鹤掠空,蓦然飞至。喝

道:「原来是你这贼婆娘放的暗器!」右手一扬,三枚银针在阳光下一闪,老头举袖一拂,

拂落两枚,第三口银针却刺进了那美妇人的肩头,痛得她「哟哟」叫喊!

那老头喝道:「适才你已见到,她放的暗器与我无关。你这女贼十分无礼,欺我女儿,

伤我爱妾,我与你绝不干休!咱们单打独斗,谁也不许邀请帮手,你敢也不敢?」玉罗刹忽

然一笑,老人面色倏变,说道:「你现在要斗也行!」他以为玉罗刹是笑他受了剑伤,所以

才要约期再斗。其实玉罗刹是笑他作伪,刚才自己所发的三枝银针,以那老头的功力,要全

部打落并不难,他却留下一枝,让那美妇人受伤,想是含有惩罚之意。心道:「原来那女人

是他的妾侍,怪不得他要隐藏刚才的作伪, 是怪我伤她。」玉罗刹道:「你偷我的剑谱,

我也决不与你干休,但今日彼此都疲,再斗也斗不出什么道理,你住在何方,若肯赐知,我

必登门请教!」玉罗刹说话缓和了许多,而且并没提那老头受伤之事。

那老头是个成名人物,刚才他的爱妾飞镖相助,几乎令他下不了台。所以虽受剑伤,也

不动怒。见玉罗刹一问,想了一想,说道:「好,一月之内,我在.龙门铁家庄等你!」玉

罗刹凛然一惊,那老头一手携妾,一手携女,疾忙下山,玉罗刹正想追下去再问,忽听得山

腰处卓一航和王照希同声喊道:「练女侠,练姐姐,快来,快来!」叫「练姐姐」的是卓一

航,玉罗刹心里甜丝丝的,但又怕他们遭逢凶险,急忙转过山后。

山后乱石 ,王照希与卓一航身子半蹲,挤在一个石窟之内,玉罗刹奇道:「喂,你

们做什么?」卓一航反身跳出,沉声说道:「贞干道人给害死了!」玉罗刹跳起来道:「什

么?贞干道人给害死了!」上前去看,只见石窟内贞干道人盘膝而坐,七窍流血,状甚痛

楚,玉罗刹伸手去摸,脉息虽断,体尚余温,知他断气未久。卓一航道:「一定是有人觊觎

他所带的剑谱,所以把他害死了!」玉罗刹气喘心跳,急忙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剑谱?」

卓一航道:「就是你师父所着的剑谱,呜珂大哥托贞干道长带给天都老人。想不到他身死此

地,剑谱也不见了!」玉罗刹怒叫道:「一定是铁老贼干的勾当,我还以为他是前辈英雄,

有几分侠义本色,那知他偷了我的剑谱,还害了贞干道人。」王照希道:「怎见得是他?」

玉罗刹道:「贞干道人武功超卓,不是这个老贼出手,还有谁伤得了他?喂,王照希,你和

这老贼是不是老相识,快说!」卓一航问道:「说了这么半天,到底谁是「铁老贼」?」

玉罗刹道:「我虽然出道未满三年,但黑白两道的英雄.也知个大概。山西龙门县的铁

飞龙就是西北的一个怪物,是也不是?」王照希道:「他这人介乎正邪两者之问,好事也

做,坏事也做,谁要冒犯了他,一定会给他凌辱至死。但他一生自负,未必肯偷别派剑

谱。」玉罗刹瞪眼说道:「雉道我还看错,在府衙中的那个是不是他的女儿?」王照希神色

尴尬,点头道:「是。」玉罗刹道:「他女儿使的就是我的本门剑法。」王照希睁大眼睛,

道:「有这样的事!」玉罗刹冷笑道:「想是你见她美貌,所以回护她了!」王照希吓得退

了两步,恭声说道:「这老头和家父相识,我对他的为人,也是 得之传闻,并不知道底

蕴。」其实王照希与铁家父女有一段过节,本想说出,但见玉罗刹如此动怒, 好把要说的

话,吞回腹中。

玉罗刹又道:「适才我还和铁老贼打了半天,我本来不知他是谁人,他临走叫我到龙门

铁家庄找他,他真胆大,劫书害命,还敢留下姓名,我非找他算帐不可!」卓一航忽然「啊

呀」一声叫了出来。

卓一航道:「我想起来了,这老头是鹰鼻狮口,满嘴络腮短须,相貌丑陋的,是也不

是?」玉罗刹道:「你也认得他?」卓一航道:「大约七八年前,他曾找过我的师父比掌,

我的师父不肯,叫四师叔和他比试,结果输了一招。事后几个师叔埋怨我师父不肯出手,损

了武当声誉。我师父道:对好胜的人,应该让他,我们武当派树大招风,何必要为争口气而

招惹 烦。而且,我敢断定他虽嬴了四师弟一招,对我们武当派却反而心悦诚服。四个师叔

都问是何道理,我师父笑而不答。后来他才对我说:你的四个师叔也都是好胜之人,所以我

不愿对他们说。他赢你四师叔那招,用的是降龙手,这是他雷霆八卦掌中的绝招。他嬴了之

后,得意洋洋,和我谈论他这手绝招,自以为天下无人能破。我不作声,送他出门时,故意

踏八卦方位,从异位直走干位再转离方,双手抱拳一揖,手心略向下斜,左右一分,明是送

客出门,实是演破降龙手的招式,他是个行家,自然知道。所以出门之后,还回头拱手,叫

我包涵。」王照希道:「你师父的度量真好。」玉罗刹冷笑道:「对这样的坏人,我可不肯

留情。」

王照希不敢作声,心里暗暗叫苦。原来这铁飞龙膝下无儿, 有一女,名叫铁珊瑚,十

分宝贝。铁飞龙好胜任性,人又怪僻,和武林朋友,素少来往,人家也不敢惹他。所以铁珊

瑚虽长得甚为美丽,却十八岁了远没婆家。铁飞龙带她在江湖闯汤,也找不到合适之人。王

照希辅助父亲,在 北绿林道中,甚有声名。铁飞龙和王照希的父亲王嘉胤本属相识,听得

王照希的声名,暗笑自己现锺不打却去 铜,就带了女儿,到延安来找王嘉胤,王嘉胤对这

样的风尘异土,当然殷勤款待。父女俩见了王照希都觉得十分合意。席散之后,铁飞龙迳直

的就提出了婚事来,王嘉胤十分不好意思,委婉对他说明,自己的儿子和北京武师孟灿的女

儿,自幼指腹为媒,请他另选贤婿。那知铁飞龙甚是不通人情,竟然拍案说道:「枉你是绿

林道的头儿,怎么和朝廷的鹰犬结为亲家。我的女儿有那点不好?快把那头亲事退了。」王

嘉胤知他不可理逾,而且正当图谋大事,又不愿得罪这样的人。 好说道:「就是要退,也

得和孟武师说个清楚,路途遥远,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铁飞龙悻悻然带女儿走开。事

情过后,王嘉胤间儿子心意,王照希对铁珊瑚并无好感,不愿退亲另订,但也不愿得罪铁老

头子。所以父子商议,遂由王照希急急上京迎亲。想不到到了京师,又发生了盂武师伤死,

和误会白敏之事。

王照希心想:玉罗刹正与我家订盟,若然跑去和那铁老怪大动干戈,这笔帐岂不一发算

在我家头上?

王照希又想:算在我家帐上也不打紧,但目前正要聚集各路英雄,合力同心,共图义

举,何必为这些小事得罪一位武林怪客,况且铁老头子也绝不会是劫书害命之人。他对玉罗

刹的感情用事,颇为不满,但玉罗刹要比铁老头子更难对付。王照希 好默然不语。

忙了一夜,打了半天,这时已将近正午时分,玉罗刹等人都是又饥又渴,阳光照进石

窟,血腥味甚是难闻。玉罗刹撕下半截衣袖,走进窟中,替贞干道人慢慢揩干血迹,血迹淤

黑,似是中毒。玉罗刹想道:铁飞龙的武功在贞干之上,要抢剑谱,似乎不必放毒,细一察

看,见他颚骨碎裂,分明是受掌力所伤,再研究受伤之处,骨头微现指印,又分明是一掌打

下之后,再五指合拢,用内家手法,伤损他的喉咙。这手法可正是铁飞龙的手法!心中大惑

不解!

贞干道人和卓一航、玉罗刹的师父都是知交,两人挥泪掘穴,将他埋葬。弄好之后,玉

罗刹撮土为香,向天拜告,誓为贞干道人报仇。

三人洗干血手,掏泉水,送干粮,下得山来,已有王照希的喽兵来接。白敏也已被救了

出来,见了玉罗刹大喜拜谢。卓一航愁眉深锁,玉罗刹道:「卓兄不必担心,令祖的灵衬,

我已令人搬到了瓦窑堡,待卓兄到达,就可安排。卓兄的家人,也已由我作主,替卓兄分派

银两,将他们遣散了。」卓一航默然不语,心想事已至此,自己回到家必被缉捕,也只好由

她如此办理了。

卓一航本不愿随王照希到瓦窑堡,但祖父的遗体待他人土,只好跟去。瓦窑堡离延安城

一百五十余里,他们率领马队先行,午夜便已赶到。王嘉胤亲来迎接,见了玉罗刹非常喜

欢,互道仰慕之意。王照希将卓一航身份告知,王嘉胤又是一喜,笑道:「卓兄文武双修,

这好极了。我们这些乌合之众,正缺少运筹帷幄、策划定计的人才。」卓一航拱了拱手,冷

冷说道:「这个缓提。」王嘉胤愕了一愕,王照希低声说道:「卓兄正在重孝之中。」王嘉

胤连忙赔罪。叫人取过孝服,给卓一航换了。

卓一航去意匆匆,第二日就将祖父安葬,拜托王照希照顾坟墓。玉罗刹白天与各家寨主

会面,忙了一日,但黄昏时分,仍然抽空到卓仲廉新坟致祭。她虽然焚香点烛,陪卓一航叩

头,但心中却在暗笑,想不到以前被自己所劫的大官,现在自己却向他叩头。卓一航看她面

上并无悲戚之容,心中颇为不满,.怪她惺忪作态。其实他却不知玉罗刹心意,如果玉罗刹

不是为他,就是把剑架在她的颈上,她也不会到来跪拜。

晚霞渐收,新月初上,卓一航和玉罗刹并肩缓步,从墓地慢慢走回。玉罗刹靠着卓一

航,眼波流转,忽然低掠云鬓,欲言又止。卓一航觉她吹气如兰,心魂一汤,急忙避开。玉

罗刹笑道:「你现在还怕我吗?」卓一航道:「我不知你为什么要令别人怕你?」玉罗刹

道:「你不知我是母狼所乳大的么?我并没有立心叫人怕我,大约是我野性未除,所以别人

就怕我了。」卓一航忽然叹了口气,心想玉罗刹秀外慧中,有如天生美玉,可惜没人带她走

入「正途」。玉罗刹问道:「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叹气?」卓一航道:「以你的绝世武功,何

必在绿林中 混?」玉罗刹面色一变,说道:「绿林有什么不好,总比官场干净得多!」卓

一航低头不语,玉罗刹又道:「你今后打算怎样?难道还想当官作 ,像你祖父、父亲一

样,替皇帝老儿卖命吗?」卓一航决然说道:「我今生绝不作官,但也不作强盗!」玉罗刹

心中气极,若说这话的人不是卓一航,她早已一掌扫去。卓一航缓缓说道:「我是武当门

徒,我们的门规是一不许作强盗,二不许作镖师,你难道还不知道?」玉罗刹冷笑道:「你

的祖父、父亲难道不是强盗?」卓一航怒道:「他们怎么会是强盗?」玉罗刹道:「当官的

是劫贫济富,我们是劫富济贫,都是强盗!但我们这种强盗,比你们那种强盗好得多!」卓

一航道:「好,随你说去!但人各有志,亦不必相强!」玉罗刹身躯微颤,伤心已极。卓一

航看她眼圈微红,泪珠欲滴,怜惜之心,油然而生,不觉轻轻握她手指,说道:「我们志向

虽或不同,但交情永远都在。」玉罗刹凄然问道:「你几时走?」卓一航道:「明天!」玉

罗刹叹了口气,再不说话。过了好久,卓一航才归转话题,叫玉罗刹谈江湖的奇闻轶事,而

他也谈京华风物,两人像老朋友一样,在月亮下漫步闲谈,虽然大家都不敢揭露心灵深处,

但相互之间,也比以前了解许多。这一晚他们直谈到深夜才散。

第二天一早,卓一航向王照希辞行,王照希知他去志甚坚,也不拦阻,当下各道珍重,

挥泪而别。

卓一航遭逢大变,满怀凄怆。但家国之事,又不能不理。他想了好久,决意冒险上京,

将内奸勾结满洲之事,告诉太子,顺便也替自已伸冤。他此去京师是取道山西,转入河北。

行了七八天,已进人山西,这日到了龙门县,一路行来,只见黄水滔滔,两边石壁峭立,形

势险峻。卓一航忽然想起铁飞龙父女就在此地。心中不觉一动,游目四顾,路上不见行人。

只在河中远处,有几支帆影。卓一航踽踽独行,颇感寂寞,行了一会,转过一个山坳,忽见

前面有一村庄。

卓一航心道:莫非这就是「铁家庄」。正在嘀咕,忽闻得有嘻嘻冷笑之声,从身后传

来,回头一望,大吃一惊,原来却是云燕平和金千 二人。云燕平冷笑道:「喂,你的保镖

玉罗刹呢?你这小子若跟定了她,我们奈何不了你。原来你也有单骑独行的时候。」卓一航

拔剑出鞘,怒道:「我单人也不怕你。」金千 笑道:「好个英雄,你有多少斤两,难道我

们不知?别再吹大气啦!」边说边笑,突然呼的一掌劈来「卓一航扭腰一闪,还了一剑,金

千 身形一起,左拳右掌, 胸切腕,一招两式,同时发出,卓一航霍地一个转身,宝剑一

封,从侧翼进袭,金千 哈哈大笑,右手二指突然一点剑身,将卓一航宝剑汤开,左拳一

扫,又抢进来。卓一航急忙使个「倒踩七星步」,剑随身转,寒光闪处,一招「倒 金

钱」,截掌刺腕。这一招来得甚急,金千 不敢出指相抵,一个「回身拗步」,双臂箕张,

红似朱砂的掌心,蓦地向卓一航搂头罩下。卓一航知他练的是毒砂掌,那敢给他碰着,一领

剑锋,刷的从敌人掌风之下掠出,急展七十二手连环剑,运剑如风,叫敌人不敢迫近。

金千嵌掌力雄劲,身法虽不及卓一航轻灵,功力可要比他高得多。而且阴风毒砂掌又险

狠阴毒,若非卓一航练过内功,给他掌风扫着,也已难当。两人斗了五七十招,卓一航惭落

下风,而云燕平又虎规眈眈,拈着腰带在旁观战。

卓一航情知不是他们对手,边打边想脱身之计,斗到急处,蓦然虚晃一招.向村庄疾

跑,云燕平轻功甚高,大喝一声:「往那里逃?」足尖点地,三起三伏,已追到卓一航身

后,腰带一挥,就往卓一航身上缠来。卓一航闪了两闪,这时已进了庄内,云燕平的腰带像

蟒蛇一样,不离卓一航背心三寸之地,正在危急,道旁的花树丛中,忽然传出女子吃吃的笑

声,一把长剪蓦然伸了出来, 一夹就把云燕平的腰带夹断。

花树丛中两个女子先后走出,走在前面的就是那已给玉罗刹用暗器打伤的中年美妇,跟

在后面的则是铁飞龙的女儿铁珊瑚。云燕平急忙抱拳作礼,叫道:「九娘,这小子不是好

人。」又道:「珊瑚小姐,你好人做到底,那日你既给我们助拳,就请你替我们把他擒下来

吧。」铁珊瑚鄙薄一笑,说道:「我干我自己的事,谁给你助拳?」那中年妇人却板起面孔

斥道:「我们的老爷子说过不见你们,你们又闯进来作甚?」云燕平道:「我们是追这个小

子来的,你老人家不看见么?」中年妇人斥道:「谁菅你这些闲事,我们铁家庄岂是可以随

便闯进的。滚,快滚!」云燕平与金千 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这中年妇人名叫穆九娘,乃是铁珊瑚的庶母。铁飞龙中年丧偶之后,讨了一个卖解女

人,为了尊重前妻,不肯立她做正室。但虽然如此,九娘仍是甚为得宠。这时金千 和云燕

平面面相觑,论武功,他们虽然比穆九娘要高许多,但没鼠忌器,他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

不敢和铁飞龙的宠妾作对。穆九娘又喝道:「怎么敬酒不吃你要吃罚酒,我叫你们滚你们不

滚,难道要惊动老爷子把你们请进去吗!」云燕平忙道:「九娘不要见怪,我们退出宝庄便

是。」恨恨的盯了卓一航一眼,和金千 跑出村庄。

卓一航也想退出,穆九娘嫣然一笑,招招手道:「你要去那里,你来!」卓一航拢袖一

揖,说道:「不敢叨扰宝庄。」穆九娘道:「你这傻小子,这个时候出去,他们两个还没走

远呢士你又不是他们的对手,想白送死么?」卓一航面上一红,想想也是道理,只好随她们

进入屋内。

穆九娘请卓一航在西面花厅坐下,铁珊瑚送上香荼,忽然问道:「王照希不是和你一道

吗!」卓一航道:「没有。」铁珊瑚好似甚为失望,扭腰走出花厅,过了一阵,铁飞龙携着

女儿,走了进来。卓一航连忙恭身施礼。铁飞龙问了姓名,忽道:「你是卓仲廉的后人

吗?」卓一航站起来道:「是我先祖。」铁飞龙面色不豫,又道:「王照希是你的好朋

友?」卓一航道:「也算得是道义之交。」铁飞龙忽然冷笑一声,说道:「王嘉胤也算绿林

大豪,怎么老是喜欢沾官近府。」卓一航十分不快,铁飞龙道:「那日和我对敌的那个贼婆

娘,也是和你一道的吧?」卓一航虽然自已不满玉罗刹为盗,但听人称她为「贼婆娘」,心

中却甚生气。冷冷说道:「铁老英雄既然憎厌官家,又痛骂强盗,是何道理,晚生愿闻其

详。」铁飞龙大怒,喝道:「小子无礼!」伸手向卓一航肩头抓来。卓一航沉肩垂肘,往外

一挣,只觉肩头如给火绳烙过一样,辣辣作痛。但终於解了那招。铁飞龙面色一变,喝道:

「你是紫阳道长的弟子?」卓一航道:「正是家师。」铁飞龙「哦」了一声,卓一航又道:

「七八年前,我在武当随侍家师,曾见过铁老前辈。」铁飞龙又「哦」了一声,面色更见缓

和,挥挥手道:「你坐下。」

卓一航依言坐下,铁飞龙道:「我和令师曾有一面之缘,我也不愿难为於你。但你可得

从实说来,那日和我对敌的女子到底是谁?」卓一航傲然说道:「她就是绿林道中名闻胆落

的玉罗刹!」铁飞龙跳了起来,叫道:「哈,原来她就是玉罗刹!我只道绿林中人言过其

实,却真有两手功夫。」即问:「你是她的什么人?」卓一航道:「也算得是道义之交。」

铁飞龙忽又哈哈大笑。

卓一航莫明所以,铁飞龙笑了一阵,说道:「我正想请玉罗刹和王照希前来,既然你和

他们都是道义之交,那好极了,就屈驾在寒舍多住几天,让他们来了再放你走。」卓一航怒

道:「老前辈是要绑票吗!」铁飞龙道:「正是!但看你师父面上,我不绑你,你可别妄想

逃走!」把卓一航牵出花厅,将他推进一间柴房。顺手把门掩上,说道:「房间不算好,你

就委屈点住几天吧。」

卓一航知道这人脾气古怪,被关进柴房,他只好逆来顺受。就盘坐在地下,做起吐纳功

夫。到了晚黑,穆九娘给他送饭,笑道:「好用功啊!」卓一航也不理她,把饭三扒两拨吃

了。穆九娘在旁看他,忽然杏面飞霞,看了一会,又低下头。自此一连几天,都是穆九娘送

饭,饭菜越来越好,不但有山鸡野味,还有黄河鲤鱼。穆九娘每来,都缠七夹八的和卓一航

瞎聊,卓一航总是爱理不理。让她自已没趣。一晚穆九娘又来瞎聊,问卓一航道:「人家都

说你的师父是天下第一剑客,那么你的剑也一定使得很好了。你给我开开眼界吧。」卓一航

纹丝不动,冷冷说道:「我是你们的肉票,怎敢舞刀弄剑?」穆九娘道:「哎哟,你怪我们

庄主了!说起来也真是的,你是个官家子弟,怎受得了这等委屈。你想走吗?」卓一航闭口

不答。穆九娘又道:「你道我们庄主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原来是为他宝贝的女儿。」卓

一航颇感意外,问道:「什么?」心想:一个已难对付,若再缠上一个,如何得了?穆九娘

笑道:「珊瑚一心想嫁王照希,王照希却有个未婚妻子。」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卓一航暗

道「不好」,穆九娘续说:「因此把你关在这里。」卓一航急道:「这个与我何干?天下尽

多男子……」穆九娘笑得似花枝乱颤,卓一航诧然停语,穆九娘笑了一阵,伸出中食二指,

在面皮上一刮,笑道:「不识羞,你当是人家看上你吗?珊瑚要把你关在这里,引王照希

来,然后嘛……」说到这里,忽又停止。卓一航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多疑,穆九娘忽然叹了

口气,幽幽说道:「也许有人看上你呢!」卓一航盘膝一坐,不理会她。穆九娘甚是无趣,

挨上前来,搭讪说道:「你这把剑是师父给你的吧?」卓一航仍然不理,穆九娘忽然伸手在

他腰间一抽,把他的窦剑抽了出来。卓一航跳起来道:「你做什么?」穆九娘道:「借给我

看看都不成吗?」卓一航待要去抢,穆九娘把剑藏在身后,却把胸脯挺了上来,卓一航急忙

后退,正当此际,忽然门外有人冷笑道:「好个无耻贱人!」砰的一声,把门踢开,穆九娘

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少女跳了进来,竟然是玉罗刹!

卓一航叫道:「练姐姐!」玉罗刹瞪目不理,面挟寒霜,对穆九娘道:「你在这里做什

么?哼,真是无耻!」

穆九娘几曾受过这样责骂,又羞又恼,虽然明知不是玉罗刹对手,但火上心头,已难按

捺,刷的一剑便向玉罗刹刺来。玉罗刹冷笑一声,还了一剑,顿时把穆九娘的剑封出外门。

穆九娘把剑一旋一卷,抽了出来,从窗口一跳而出。

玉罗刹怔了一怔,穆九娘这一招又是她师父所创独门剑法。急忙跟踪跳出,身形一起,

呼的从穆九娘头顶飞掠而过,拦在她的前面,把剑往前一刺,再在右一挑,余势未尽,剑锋

倏又圈了回来,这是玉罗刹独门剑法中的绝招,对手的功力除非比自已高许多,否则非用本

门剑法,无能解拆。穆九娘果然把剑一封,自左至右的反旋回来,再沉剑一压,解了这招,

手法虽然并不纯熟,但看过那部剑谱,却是无疑。玉罗刹纵声狂笑,手下更不留情,剑招催

快,刷刷两剑,分刺穆九娘两胁穴道。穆九娘虽然偷练过玉罗刹的剑法,但时日甚短,招式

都还未熟,如何挡得?顿时给玉罗刹剑透衣裳,两胁穴道,全被刺中,翻身仆倒。

玉罗刹收剑狂笑,正想迫供。铁飞龙已是闻声而出。双眼一扫,暴怒如雷,铁掌一扬,

大声喝道:「玉罗刹,你欺我太甚?你登门较技,为何全不依江湖礼节,她与你有什么大不

了的冤仇,你要下这等毒手!」玉罗刹冷笑道:「哼,你们一家都是下三流的小贼!」铁飞

龙虎吼一声,扬空一掌,倏的打出?主罗刹翻身进剑,冷冷笑道:「你不把剑谱还我,誓不

干休!」铁飞龙奋力拆了几招,猛的一掌,将玉罗刹迫退两步,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剑

谱?」玉罗刹一剑刺去,又冷笑道:「你现在还装甚么蒜?要不是你偷了我的剑谱,你那宝

贝女儿和这个骚狐狸,怎么会使我师父的独门剑法?」铁飞龙大吼一声,双拳一格,把玉罗

刹又迫退两步,跳出圈子,喝道:「且慢!待我问个明白。」跳到穆九娘身边,将她扶起,

见她胁下流血,又怜又爱。忽见她身边一柄长剑,寒光闪闪,铁飞龙认得是紫阳道人的寒光

剑,不用猜度,已知她是自卓一航身上取来。蓦然想起「骚狐狸」三宇,不觉变色。沉声喝

道:「你为什么偷别人的宝剑?」玉罗刹噙着冷笑,正想开口,忽见穆九娘全身颤抖,目光

中含着无限惧怕,活像平时给自已处死的那班强盗头子一样,蓦然想起卓一航在山洞所说的

话,不知怎的,忽然起了一点慈心,话到口边,却又留住。穆九娘见玉罗刹并不答话,松了

口气,哽咽说道:「我见她持剑破门而入,我手中没有兵器, 好借卓一航的宝剑一用。」

这话说得颇有道理。铁飞龙又喝道:「那么剑谱是不是你偷的?」穆九娘硬着头皮说:

「不,不,不是我偷的!」铁飞龙大喝道:「叫珊瑚来!」穆九娘倏然变色。正是:奇书惹

奇祸,玉骨委尘砂。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剑谱惹奇灾 风波叠起

掌门承重托 误会横生

铁飞龙更是起疑,跳上假石山上,大叫三声 「珊瑚,珊瑚,珊瑚!」不见回答,蓦然

间,忽见两条人影,从后院墙头飞出,接着「蓬」的一声,一溜火光,冲天而起。铁飞龙指

着穆九娘喝道 「贱人,不许乱动!」玉罗刹持剑冷笑,站在穆九娘身边,悄声说道:「你

尽管去,有我在这儿呢!」

铁飞龙短须如戟,怒极气极,几十年来,从未有人敢捋他的虎须,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到

他家放火。看那两条人影,身法奇央,武功想必极高,只泊女儿遭了毒手,既急且惊,无暇

追敌,先向火光处奔去。

刚刚飞越了两座楼房,火光中突然窜出三人,两女一男,那男的正是王昭希,两个女

的,一个是盂秋霞,一个是铁珊瑚。铁珊瑚面色惨白,被孟秋霞扶着走出。

铁飞龙「哼」了一声,一跃而前,大声喝道:「王照希你好大胆,你来救未婚妻子也还

罢了,为何却在我家中放火,又打伤我的女儿?」伸手一抓,铁珊瑚忽然睁眼说道:「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