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白发魔女传 梁羽生 33674 字 6天前

第九回

江湖术士 施诈骗红丸

颖异少年 有心求剑诀

原来白石道人俗家姓何,生有二女,长女何萼华今年十八岁,次女何绿华今年刚刚十

岁。何绿华出生未久,白石道人死了妻子,遂把两个女儿都交与妹妹抚养,十年来,白石道

人每隔一两年必到太室山一次探望女儿,不过卓一航不知道罢了。

那知白石道人心中另有打算,卓一航是武当派第二代弟子中最杰出的人物,白石道人早

已属意於他,想把何萼华配他为妻。黄叶道人知道师弟的心意,所以日前一再向卓一航试

探,目的便是想撮合这段姻缘。

再说白石道人将女儿介绍与卓一航相识之后,笑道:「萼华,师兄不是外人,你们可不

必拘恺客套。你这位师兄文武双修,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

一行人走上太室山顶,何绮霞削发为尼后改称慈慧,就在太室山顶建寺静修。慈慧带领

他们进了寺院,招呼一航坐下。白石道人笑道:「让他们小一辈的去玩吧。」

何萼华带卓一航往寺内各处参观,走到倦时,便在古柏下歇息,两人相对闲谈,说起慈

慧师太的遭遇,何萼华一阵吁嗟叹息说道:「女人的命真苦!」卓一航笑道:「何以见得了

这不过是慈慧师太遇人不淑罢了。」何萼华道:「这不就是了?千古以来,女人总得依靠男

人,嫁得好的还可,嫁得不好,一生可就完了。像我姑姑那样的人品武功,也只得独伴青灯

古佛,终老荒山。」卓一航道:「其实她大可不必为那负心的汉子去伤心。」何萼华缤道:

「就是彼此情没意合的也难免不生变卦。像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才子佳人,两情欢悦,应算

得是千秋佳话了吧?可是到卓文君年纪大了,司马相如便生二心,要不是卓文君赋了那首

「白头吟」,使司马相如回心转意,佳偶岂不反成怨偶了,亏那司马相如还给陈皇后「按:

即汉孝武皇帝之后」写过长门赋呢?轮到他自己之时,却就不知那怨妇之苦了。你说女人的

命运是不是可悲?」

卓一航听了,突然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不期然的想起了玉罗刹来,他想在玉罗刹口

中,绝不会说出「女人命苦」之类的话!

这何萼华谈吐文雅,态度大方,论本事文才武艺俱都来得。然而不知怎的,卓一航总觉

得她缺少了些什么东西似的。是什么东西呢?卓一航说不出来,也许就是难以描绘的、蕴藏

在生命中的一种奇异的光彩吧?这种「光彩」,卓一航在玉罗刹的身上可以亲切的感知,也

因而引起激动甚至「憎恶」,但就算是憎恶吧,那「憎恶」也是强烈的吸引人的。

然而白石道人却不知卓一航心中所想,他和妹妹畅叙离情之后,走出外堂,见二人谈得

甚欢,心中很是高兴。

白石道人本来没有打算到少林寺参谒,但第二日一早,慈慧师太却忽然接到少林监寺尊

胜 师的两份请帖,一份写她的名字,另一份写白石道人的名字。慈慧笑道:「少林监寺的

消息倒真灵,你才来了一天他们就知道了。」慈慧在太室山顶隐居,和少林寺相邻,所以也

有来往。白石道:「咱们掌门师兄羽化之后,他们也曾派人吊唁,礼尚往来,既然他们又有

请帖递到,我就和你去答拜吧。」又对卓一航道:「你是本派未来的掌门,趁这机会见见少

林的长辈也好。」

太室少室两山对峙,中间相距约十余里,三人行了半个时辰,已到少室山北麓的五乳峰

下,但见百塔如林,少林寺就 立在塔林之中。白石道:「我们先去找知客通报,你在后面

稍待。」卓一航点头应诺。正说话间忽闻得喧嚣之声,三人走到少林寺前,只见寺门紧闭,

有两个老头站立在门前的大石上破口大骂。一个叫道:「镜明老秃,你摆什么架子?你虽是

一派宗祖,我们也不是没有来头的人!」另一个道:「我看你们少林也是浪得虚名,若然是

确有真才实学,为何不敢与我们观摩较技?」卓一航听这两人破口大骂,十分惊讶,要知少

林武当两派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在当时而论,武当派虽较为人多声盛,但说到历史悠

长,人才辈出,却还要推少林第一 。这两个是何等人物!坝然敢在少林寺的山门前挑战!

这两个老头见白石道人和慈慧师太走来,在石上跳下,迎上前来,面上堆笑,作出招呼

之状。慈慧师太冷着面孔,望也不望他们。白石道人见状,也昂头阔步,傲然不理。两个老

头甚为没趣,走了过来,迎着卓一航搭讪说道:「小哥,你是来少林参谒的吗?」卓一航点

了点头。一个老头鼻子「哼」了一声道:「其实不参谒也罢,少林寺除了镜明长老大约还可

和我较量几回合之外,其余的都无足观。你又何苦劳神远来!」卓一航大吃一惊,急忙问

道:「敢问老前辈姓氏。」那老头又「哼」了一声道:「我的名字说你也不知道。当今之

世,后学者但慕虚名,言必少林武当,像我们这样的老头子只因无瑕开宗立派,小辈那还知

道我们了不过若是武当五老在此,他们一定会以晚辈自居。」那老头唠唠叨叨说了一大篇。

卓一航简直摸不着头脑。

那老人又问道:「前面那位道士是你的师父吗?」卓一航打了个突 ,暗想他说武当五

老都要奉他为长辈,如何却不识白石师叔。当下答道:「他是我的师叔。」又问两人名字,

那老头得意洋洋的道:「你是哪一派的?你们派中的长老没有对你说过「陆上仙」胡迈和

「神手」孟飞的名字吗?我就是陆上仙胡迈。二十年前我与紫阳道长在武当山较技论剑,在

拳法上承他让了我一招:在剑法上呢,我本来可兴他打成平手,但既然在拳法上胜了他,就

不能不给他留点面子,所以在剑法上我让了他半招。」卓一航真是闻所未闻,心想自己师父

最为谦挹服善,若然真有这一回事,他为何从不提及。

那「神手」孟飞插口道:「那是二十年前之事,那时紫阳道人的剑术还可以与我这位胡

老哥匹敌,若现在来比,我敢说不满五十招他就要败下阵来。至於少林寺虽以神拳着名,但

其实弱点甚多,看来那镜明 师还不是我的对手,更不要说对我们的胡老哥了。」说罢从袋

子里摸出一本书来,封面上写着「少林拳法十弊」,说道:「我为了破除世人成见,所以着

了这一部书,详论少林拳法的疏漏之处。」卓一航道:「哦,那你是要把此书献与镜明长老

的了!」孟飞道:「可惜那镜明老秃空负重名,气度甚差,我们来了,他竟然给我们来个闭

门不见。」卓一航正想接过此书翻阅,忽见少林寺大门打开,两个老和尚并肩走出。那胡迈

大叫一声:「好呀!总算见着你了!暗明,你敢不敢接我十招。」左首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

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贫僧年老体衰,久已无此雅兴了。」右首那个和尚却冷笑

道:「听说你们这几天天天要来找我们的主持比武,我们的知客僧人已经对你说过少林的规

矩,要来此武的先和我们第五级的门人比起,你一级级的打去,若都打胜了,我自然来接你

的高招,你不按我们的规矩,来这里吵吵嚷嚷作甚?」把手一招,叫道:「悟净,你和这两

位客人比划比划。」一个十四五岁的小沙弥应声跳出,胡迈怒气冲冲,大声骂道:「尊胜老

秃,你敢这样小觑我们,你是监寺,我们也是有身份的人,难道我们就不配和你观摩印

证。」那小沙弥立了一个门户,叫道:「好呀,你们远来是客,让你先进三招!」胡迈怒

道:「你这小秃驴,你知道我是谁?」小沙弥做个鬼脸说道:「我知道你叫无赖!」卓一航

听了,不觉笑出声来,这「无赖」二字用河南乡音念出,正好和「胡迈」相同。

胡迈又骂道:「武当少林,并称武林领袖:镜明你为何不学学紫阳道长的气度,紫阳当

日亲自迎接我上武当,比拳输了给我,又亲率四个师弟送我下山。那才是武林领袖的胸

襟!」话未说完,忽然拍的一声中了一记耳光,白石道人把手一挥,将他摔出三丈开外,杀

猪般的滚地大叫!

孟飞在旁大叫道:「你们少林寺目中还有王法么?白日青天伤人害命!」胡迈也边滚边

叫,渐渐声音嘶哑,就像真的要死一般。镜明老惮师皱了皱眉头,对监寺尊胜道:「给一粒

小还丹与他服用。」尊胜 师从怀中摸出一只银瓶,倒了一粒小小的红丸,叫小沙弥递给孟

飞道:「主持慈悲,赐你灵丹。」孟飞一把接过,送入胡迈口中,过了一阵,胡迈仍然嘶

叫。孟飞道:「我的大哥给你们用毒手暗伤,一粒红丸顶不得事,再给两颗与我。」尊胜

师怒道:「你想讹诈么?」镜明老 师慈悲为怀,只恐胡迈真的伤重,便道:「再给一颗他

吧。」尊胜无奈,只得再挑出一颗红丸与他,孟飞大喜接过,纳入怀中,把胡迈背在背上,

拔脚下山。

白石道人怒气未消,喝道:「你们认得我么!」孟飞回头说道:「正想请教。」白石道

人冷笑道:「我是紫阳道长的四师弟,人称屠龙剑客白石道人的便是!那老无赖不是说我曾

亲自送他下过武当山吗?怎么当面又不认识了?」一群小沙弥哗然大笑。

那胡迈忽然在孟飞背上抬起头来,说道:「哦,我道是谁?原来是武当五老中人,怪不

得有点功力,我老了,精神不济了,过三年我叫徒弟找你算帐。」声音虽然并不响亮,但却

一点也不嘶哑。白石道人又好气又好笑,喝道:「鼠辈快滚!」孟飞急忙飞步下山。

尊胜笑道:「白石道兄,你真不该通名。」白石道:「为什么?」尊胜道:「你一通

名,又有他们说嘴的了。他们将来死了,也可以在墓碑上刻上一行大字:曾与武当五老交

手?」白石失笑道:「岂有此理!」尊胜道:「白石道兄,这倒不是我故意说笑。武林中很

有这么一些无聊人物。像这两个老无赖,他明知我们的主持不肯与他们动手,又明知少林寺

的人绝不会伤他们性命,所以才敢在山门胡骂,希望一骂成名。」白石道:「只有你们少林

寺才这么宽宏大量,若然是在武当山上,他们不断了两条腿才怪。」尊胜笑道:「所以他们

不敢惹你们武当派,但他们却料不到在嵩山上谈论武当派,也会遇上你这位煞星。」白石抚

掌大笑。尊胜忽道:「白石道兄,我看你刚才所发那掌,初发时似用了十成力量,到沾衣时

最多只有三成力量,不知我看得对否?」白石十分佩服,道:「大师真是观察入微。我见那

老无赖这样说嘴,所以出手时用力打去,那知一看他的身法,才知他实是不堪一击,所以只

用了三成力量。」尊胜 师叹息说道:「倒底上了他们的当了!」白石道:「怎么?」尊胜

道:「给他们多骗去了一粒灵丹。」镜明老 师道:「师弟不可如此刻薄,就算给他多要了

一粒,此丹只能救人,也不愁他们会拿去做什么坏事。」尊胜摇了摇头,默然不语。谁知事

有出乎意料,后来竟然因为此粒红丸,引出明史上的第二个大奇案,,「红丸案」,白白送

了一位皇帝的性命,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再说白石道人与镜明长老相见之后,招手叫卓一航过来参谒,镜明长老见卓一航气宇不

凡,甚为称赞。

当晚镜明长老在「解行精舍」设下斋宴,给白石道人接风,席闲谈起紫阳道长逝世之

事,吁嗟再四。卓一航也暗暗感慨,心想:自已的师父死后,武当派已是群龙无首,四个师

叔,虽然武功不错,却都不是领袖之才,看来武林宗主之位,该让少林派了。

晚霞渐收,山间明月升起,三十六殿与五十四塔都浸在溶溶月色之中,镜明长老啜了一

口清荼,仰观月色,忽然笑道:「你看这样的夜色,夜行人方不方便!」白石道人诧道:

「老 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夜行人敢到少林寺来么了那两个老无赖就是想与少

林纠缠,也没有这样大的本事。」镜明长老笑道:「今夜来的可不是什么无赖了,他是熊经

略派来的人。而且是我特别邀请他来的。」

白石道人益发莫名其妙。问道:「那个熊经略?是不是辽东经略使熊廷弼大将军?」镜

明道:「天下那还有两位熊经略!」白石诧道:「熊经略是当世名将,道德兵法,举世推

重,难道他会与少林为难?」镜明笑道:「那当然不会!」歇了一歇,忽道:「有一个人叫

岳鸣珂的,你们可听过他的名字么?」

卓一航心念一动,说道:「这人我知道。」镜明道:「今夜就是他来。」卓一航骇然问

道:「他为什么会来!」镜明道:「他就是熊经略差遣来的。」

原来熊廷弼奉旨挂了辽东经略使的帅印之后,明朝皇帝又赐他尚方宝剑,准他先斩后

奏。要知明朝边防之坏,那屯边的将军之腐败,也是一大因素。熊廷弼得了尚方宝剑之后,

决意整顿军务,率了亲兵,昼夜兼程,赶出关外。一到辽阳,就把三个贪污枉法、纵兵扰民

的将军刘遇节,王捷、王文鼎杀了,斫下脑袋,送到各营示众,军士们看了,个个害怕,人

人听令。熊廷弼於是大加整顿,一面教练兵士,一面督造战车火炮,掘壕修城,把十八万原

来腐败不堪的边防军队,竟然训练成了雄赳赳的精兵,进守抚顺和满洲兵对垒,那满洲的皇

帝听说是熊廷弼督师,不敢进兵,退守兴京。两军对峙,倒也无事。这时岳呜珂在军中挂上

参赞的差事,职位虽然不高,却是熊廷弼的一条臂膊。

东北出产有上好的白金和精铁,熊廷弼突然想起要铸一把宝剑,叫岳呜珂负责铸造。这

时京中恰又传出消息,说是首辅方从哲和兵部主事刘国缙等人,娘忌熊廷弼得皇帝信任,专

掌兵权,准备对他不利,要示意卸史弹劾他。因此岳呜珂请令回来,一面到京中打探消息,

并替熊廷弼疏通,一面物色剑师到关外替熊廷弼铸剑。

岳鸣珂先到北京,打听得阴谋虽然正在酝酿,但有一班正直的大臣,如杨涟.刘一憬等

都力保熊廷弼,暂时可以无事。於是又想起铸剑之事,但着名的剑师,不是死了,便是年老

到不愿走动了。岳呜珂虽是剑法的大行家,却不会铸剑。想了又想,忽然想起武林各派之

中,只有少林派有一本专研铸剑的书,名为「龙泉百炼诀」,岳呜珂想,不如请少林寺的主

持准他抄一本副本出来,那就不但可以为熊经略铸剑,而且可以利用东北的精铁,给兵士们

铸造许多刀剑了,因此他趁着边防无事,上少室山谒少林寺,道达来意。

再说镜明长老将岳鸣珂的来意对白石道人说后,说道:「本来这是一件好事,何况又是

熊经略的面子。但少林家法,典籍不许外传,我思维再三,只好叫他来偷。」说罢哈哈大

笑。

尊胜 师忽然问卓一航道:「这岳呜珂武艺如何?」卓一航道:「比弟子何止高明十

倍!」白石道人吃了一惊,面色不悦。尊胜 师笑道:「老弟太过谦了。我打探他的武功造

诣,另有原因。我和主持师兄虽然愿他顺利得手,但难保其他僧众不与他为难。因此,若然

他是武艺低微的话,我们就不派高手把关了。」白石道人忽道:「以少林寺的盛名,就是有

意让他,也该叫他不要太易得手。」尊胜笑道:「这个自然。道兄有此雅兴,不妨看看。」

再说岳呜珂得了镜明 师暗示,十分欢喜。这晚换了青色的夜行衣服,到少林寺来,在

寺门外恭恭敬敬拜了三拜,飞身人内。正在此时,忽然一股微风掠过身畔,似有一条黑影,

疾若流星,向东北角飞去。这人的轻功造诣已是上上功夫,等闲的人,根本不能发现。岳呜

珂微吃一惊,心想难道镜明长老改了主意,派高手暗中钉着我了?

正在思量,罗汉堂内倏的跳出一个沙弥,只有十五六岁光景,身法却极为敏捷,一照面

就是一招「阴阳双撞掌」迎面扫来,喝道:「大胆狂徒,敢来闯寺!」岳鸣珂已得镜明指

示,知他故意装模作样,假戏真做,暗暗好笑。闪得几闪,正自打不定主意如何闯关,令他

好好下台。不料这小沙弥却似十分好胜,竟然施展出少林「绵掌」的功夫,忽掌忽指,似点

似戳。卓一航和师叔由达摩院的一个高僧陪着,在石塔上观看,见这小沙弥正是日间向胡遥

叫阵的那一个,不觉好笑。卓一航道:「这位小 师身法好灵,要是日间由他出手,只怕那

老无赖伤得更重。」

岳呜珂随着那小沙弥转了几转,忽然卖个破绽,小沙弥收掌不及,啪的一掌按到他左乳

下的期门穴上,岳呜珂身子倏的飘起,飞上墙头,说道:「小师父掌风厉害,我甘拜下

风!」那小沙弥掌方沾衣,陡觉敌人肌肉内陷,根本没有按实,想不到他已给「按」得连身

飞起,不觉愣在当场。

小沙弥还道是自己的绵掌功力厉害,手掌还没有按实,敌人就已站立不住,要飘身躲闪

了。正想说道:「你既然甘拜下风,为何还向内闯?再下来斗几个回合吧!」正在他发楞的

当儿,忽闻得半空中有声飘下,原来是尊胜 师在「初祖庵」的高处喝道:「蠢才,别人让

了你还不多谢?你的绵掌功夫还差得远呢?」

小沙弥面红耳热,抱掌说道:「谢贵客手下留情。」岳鸣珂也觉骇然,心想这尊胜 师

人在远处,却看得如此清楚,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

岳呜珂跳过了罗汉堂,进入「解行精舍」,就是适才镜明长老款待白石道人的地方。岳

鸣珂刚刚跃入,忽闻得呼呼声响,迎面飞来,岳鸣珂施展绝顶轻功,一飘身攀上大梁,只听

得一个和尚笑道:「客人勿惊,请下来比试暗器。」岳鸣珂眼见那长方形的东西,又回到和

尚手中,也颇为惊异。

这和尚乃监寺尊胜 师的弟子,名叫玄通,刚才使这独门暗器,本是想吓吓来人,那料

岳鸣珂轻功之高,出乎他意想之外,他本想用「鸳鸯枕」夹着敌人双耳飞过,那知刚到敌人

身前,他的身影就不见了。收回暗器,才看出他已躲到梁上。这一来却激起玄通好胜之念,

真的要和他较量暗器了!

岳呜珂一笑飘身,跃了下来,抱拳说道:「请大师手下留情!」玄通道:「好说,好

说,你用什么暗器?」岳鸣珂从来不用暗器,想了一想,举头外望,忽见精舍外一棵龙眼树

结实 ,笑道:「我口渴得紧,让我先摘几颗龙眼解渴如何?」玄通一楞,道:「请

便。」岳呜珂一口气吃了二三十粒,将龙眼核集在手中,笑道:「好了,我暗器已经有了,

请大师指教!」

玄通见他竟以龙眼核作为暗器,不觉愠怒,手腕一翻,先打出五粒铁菩提,但听得铮铮

乱响,岳鸣珂手指连弹,一粒粒的龙眼核连珠飞去。把玄通的铁菩提全部打落。

玄通大吃一惊,双手一扬,独门暗器「鸳鸯枕」两路打出,这暗器状似枕头,中藏利

刀,能放能收,端的厉害。岳鸣珂双指连弹,接连打出四枚龙眼核,那两个铁鸳鸯枕给小小

的龙眼核一撞,竟然歪歪斜斜失了准头,玄通把手一招,收了回来。岳呜珂眼利,看出「鸳

鸯枕」上系有一条极细的铁丝,另一端缠在玄通指上,待他再发出时,突然飘身而起,双指

在铁线上一剪,把铁线剪断,鸳鸯枕骤然斜飞出去,内中的飞刀激射出来,竟然射出「解行

精舍」,钉在龙眼树上。岳鸣珂说声:「承让!」闯过了第二关,直向藏经阁行去。

行得几步,达摩院中又跳出一名和尚,手提一柄方便铲,寒光闪闪,拦在面前,说道:

「施主留步!」

岳鸣珂知道少林寺对武功的考核最严,寺中僧众或以拳技见长,或以暗器见胜,或以兵

刃称雄:而对拳技、暗器,兵刃全都有了造诣之后,再精研内功,到内功也有了深湛的造诣

之后,方才送入达摩院。所以少林寺达摩院中的高僧,无一不是内外兼修,身怀绝技的好

手。这个和尚从达摩院中跳出,必然是少林寺中有数的人物了,当下抱拳请问,这和尚名叫

天元,乃是镜明 师的头徒,横铲把关,稽首笑道:「岳施主请亮兵刃。」

岳呜珂道声「得罪」,拔剑在手,只见一泓秋水,满室生辉,原来岳呜珂的师父天都居

士在天山上探取五金之精,托前辈炼剑师欧阳治子炼了两把宝剑,一长一短,长的名为「游

龙」,短的名为「断玉」,岳呜珂这把,正是天山派镇山之宝剑游龙剑。

天元和尚见他亮出宝剑,微微一凛,但想起方便铲乃是重兵器,宝剑难削,亦自不惧。

岳鸣珂施礼之后,平剑当胸,天元和尚一铲拍下,岳呜珂两肩一摆,身躯半转,反手一剑,

急如电光石火,直刺天元手腕,天元和尚喝声「好快!」手腕一翻,方便铲反铲上来,岳鸣

珂把剑一收,转锋刺出,天元和尚的铲向前一送,只听得「叮当」一声,火花四溅,方便铲

缺了一口,岳呜珂也觉臂膊

,不敢怠慢,就在腾挪闪展之时,手中剑已刷,刷,刷的连进三招!

天元和尚胜在臂力沉雄,见岳鸣珂剑招来得厉害,把一柄铲盘旋急舞,离身两丈以内,

风雨不透,全身上下,俨如笼罩在一片青色的光幢之中。岳鸣珂赞道:「好!」凭着一身所

学,游龙剑疾若惊飙,吞吐撒放,在青色的光幢中挥霍自如!

天元和尚大吃一惊,他是达摩院中的高僧,论本领在少林寺可坐第三把交椅:论阅历南

北各派的武功无不见过。但岳呜珂的剑术,乃是探纳各家剑术而成,沉稳雄健兼而有之,天

元和尚打了五十余回合,竟然摸不透他的家数。

两人辗转攻拒,又斗了三五十招,岳呜珂剑招催紧,直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下,在青色

光憧中盘旋进退,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连绵不断,激斗正酣,忽听得又有声音,空中

飘下,原来是镜明老 师在塔顶传声,微哂说道:「天元你已经输了,还不退下!」声音并

不很大,但却入耳惊心。天元一楞收招。只见方便铲的两边锋刃,已全给削平,虽是惊心,

但心想:这乃是对手宝剑之力,论本领自已并未输招,所以虽然被师父喝退,心中却并不很

服。

岳鸣珂望空遥拜,绕过达摩院,再向藏经阁行去。这时天元和尚已上了石塔,问师父

道:「弟子并未输招,师尊何以喝退?就是有意放他,也该让他知道。这样让他,岂不叫他

小觑了少林寺的铲法?」

要知少林寺的伏魔铲法,乃是武林绝学。当时论剑法首推武当:论拳掌暗器和其他器械

却还算少林,所以天元和尚有此说法。镜明长老又是微微一哂。说道:「你跟我这么多年,

在达摩院中也坐上了上座了,怎么输了招都还不知?你看你的胸前衣服。」天元和尚俯首一

看,只见袈裟上当胸之处,穿了三个小洞,这一下冷汗沁肌,才知岳呜珂确是手下留情。

镜明老 师合什赞道:「真的:江山代有才入出,各领风骚数十年。想不到老衲晚年还

得见武林中放此异彩。」天元和尚骇然问道:「这岳鸣珂的剑法究是何家何派,师父对他如

此推崇?」镜明老 师道:「他的剑法乃探纳各家各派精华,独创出来的。我久闻天都居士

在天山潜修剑法,这人想必是他的得意高足。」天山嵩山相隔何止万里,霍天都潜研剑法之

事,只有极少数武林长老知道,天元和尚虽是达摩院中的高僧,却连霍天都的名字都未听

过。当下更是惊异。镜明老 师又道:「这人除了功力还稍嫌浅薄之外,论剑法即紫阳道长

复生,也未必能够胜他。看来他不必要我们让,也可以闯过四关的了。武学之道日新月异,

不进则退,汝其慎之!」天元和尚得师父所传最多,在诸弟子中武功第一,本来有点自负,

经了此番教诲之后,修养更纯,习练更虔,终於继镜明 师之后,成为少林下一代的主持,

这是后话。

再说岳呜珂绕过了达摩院,行到初祖庵前,藏经阁已然在望。这初祖庵乃少林寺僧纪念

达摩祖师所建,非同小鄙,岳鸣珂急忙跪下礼拜。里面尊胜 师笑道:「岳施主请进来

坐。」岳呜珂进了庵堂,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弟子参见,不敢较量。」这尊胜 师和镜

明长老乃是同辈,本来他不想自已把关,后来见到岳呜珂武功确实厉害,一时兴起,这才从

石塔下来,要亲自试试他的功夫。

尊胜 师笑道:「你不必过份谦虚,坐下来吧。学无先后,达者为师。相互观摩,彼此

有益。」岳鸣珂道声「恕罪」,坐在西首蒲团之上。尊胜 师坐在东首蒲团之上,两人相距

三丈。尊胜道:「咱们不必动手较量,我就坐在这蒲团之上与你比比拳法吧。」岳呜珂心

想:坐在蒲团上怎么比拳?只听得尊胜说道:「我们相距三丈,拳风可及,你我就坐在蒲团

之上发拳,若谁给打下蒲团,那就算输了。若两人都能稳坐,那么就用铃声计点。」岳呜珂

诧道:「什么叫做铃声计点?」

尊胜 师微微一笑,把一个铜铃抛了下来,说道:「把它放在怀中。」岳呜珂依言放

好。尊胜

师盘膝而坐,也把一个铜铃放在怀中,然后说道:「你我随意发拳,以一炷香为限,两

人若都不跌下蒲团,就看谁人的铃声响得最多。」这比法倒很新奇,岳呜珂点头遵命。

尊胜端坐蒲团,道:「请发拳。」岳呜珂一拳劈空打出,尊胜喝道:「好!」迁击一

拳,拳风相撞,岳鸣珂拳力稍逊,只觉微风拂面,幸好铜铃未响。尊胜连发数拳,岳鸣珂拚

力抵挡,拳风相撞,每次都有微风吹来,而且风力有逐渐加强之势。岳鸣珂一想不好,这少

林神拳无敌,和他硬拚,必然抵挡不住。尊胜一拳打来,他暗运千斤坠功夫,坐稳身子,却

并不发拳,只听得铃响叮当,尊胜数道:「一,二……」岳呜珂趁这空隙,骤发一拳,尊胜

一拳方出,未及发拳抵御,怀中铜铃也叮当响了,岳呜珂也数「一二……」两人铜铃都各响

三下。尊胜笑道:「你倒聪明。」遥击一拳,岳呜珂又使用前法,待他出拳之后,才再发

拳,那知尊胜这拳却是虚发,岳呜珂一拳击出,他才按实,拳风又撞过来。岳呜珂急忙缩

手,尊胜出拳快极,跟手又是一拳,岳鸣珂怀中铜铃又叮当响了起来,这一次岳呜珂输了两

点。

岳鸣珂领了个乖,留心看尊胜的拳势虚实,寻瑕抵隙,此来彼往,铃声叮当不绝,过了

大半炷香,岳呜珂比对之后,输了五点,心中大急,尊胜一想,该让让他了,岳呜珂连发两

拳,尊胜并不抵御,怀中铜铃响了四下,岳呜珂比对只输一点,不觉露出笑容。尊胜暗道:

「再让你着急一下。」不再让拳,拳风猛扑,岳呜珂打起精神,带攻带守,过了一阵,比对

又输了三点,香已就要烧完。岳呜珂不知尊胜心意,只道他有意为难,猛然得丁一计,尊胜

又发一拳,岳呜珂运内力一迫,怀中铜铃骤然飞了起来,岳呜珂加上一拳,两人拳风冲击,

那铜铃在半空中炸裂,铜片纷飞,岳鸣珂大叫道:「哎,我的铜铃毁了!这如何算法。」尊

胜一楞,身形欲起,岳呜珂趁这档口猛发一拳,尊胜怀中的铜铃接连响了三下,滚落蒲团,

那炷香刚刚烧完!

尊胜大笑道:「老弟,真有你的!咱们刚好扯平,这关算你又闯过了!」岳鸣珂道声

「得罪」,跳下蒲团,作了一揖,只觉两臂 痛。尊胜笑道:「以你的年纪,有如此功力,

这关也该让你过了。」

岳呜珂走出初祖庵,但觉淡月微明,星河耿耿。忽然想起初人寺时的那条黑影来。心想

连闯四关,夜已三更了,那条黑影若是少林寺中所派暗中盯着自己,为何现在还不出现。不

知不觉走到了藏经阁,岳呜珂又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好孩

子,进来吧!」

岳鸣珂推门进去,只见镜明老 师端坐蒲团之上,岳呜珂急整肃衣冠,下跪参谒。镜明

道:「你是天都居士的弟子么?」岳呜珂道:「是。」镜明 师道:「三十年前贫僧游至峨

嵋,与令师曾有一面之缘。那时他正收集天下剑谱,冥思默索,欲穷其理。后来他隐居天

山,音讯乃绝。今晚看了你的出手,想来他天山剑法已成,贫僧真要为故人道贺了。」岳鸣

珂垂手说道:「天山剑法初具规模,还望大师指点。」镜明长老笑道:「剑击之学,老衲远

远不及尊师。你今晚到来,我试试你的内功吧。」岳鸣珂吃了一惊,心想内功较量,赢输立

判,想取巧藏拙,均无可能,这却如何是好。镜明道:「你到那边的蒲团上坐下。」岳鸣珂

只道他又与尊胜一样,要试自己的拳力,急忙说道:「弟子万万不敢接老禅师的神拳。」镜

明微微一笑,道:「我不是与你比拳,你且坐下。」岳呜珂自知失言,镜明 师一派宗主,

断无与自己比拳之理,面上一红,依言到蒲团上坐下。镜明端来一个蒲团,坐在岳呜珂对

面,取出一条绳子,递给岳呜珂道:「你我各执一端,你照平时做功夫的样子,静坐调元,

让我看你内功的深浅。」

岳呜珂将信将疑,心想:怎么这样就可以试出我内功的深浅,於是盘膝坐下,做起吐纳

功夫。坐了一会,只觉胸腹之间,似已结成一股劲力,随着呼吸动作,上下升沉。这正是内

功到了一定火候时,体内所养成的气劲。岳鸣珂自幼随师父在天山静修,内功已得真传,所

以坐了一会,已是气透四梢,身子微微发热。岳呜珂自知颇有进境,心中欢喜,眼睛微开,

只见镜明 师端坐蒲团之上,闭目垂首,面有笑容。岳呜珂心想难道镜明 师已测知了我的

内力,只此一念,心中已有微波。镜明惮师仍是闭目静坐,岳鸣珂坐了半个时辰,杂念惭

生,从猜测镜明用意想到「龙泉百炼诀」不知能否取到,一会儿又想到自己的武功不知是否

能入老 师法眼,一会儿又想到熊经略锁守边关,军情不知有否变化:杂念一生,以意行

气,已没有最初那样自然。镜明 师忽道:「善哉,善哉!」岳呜珂吃了一惊,又听得镜明

师道:「斩无明,断执着,起智慧,证真如。这十二字诀,古今修士几人领略?」岳呜珂凛

然戒惧,咀嚼这十二字,领悟镜明长老是借上乘佛理,指点自己内功。所谓「无明」,指的

乃是「贪嗔痴」之念:所谓「执着」指的乃是心中有事不能化开,以致闭塞性灵。所谓「真

如」乃是指无人无我之境。佛家 理,必须斩无明,断执着,然后才能起智慧,而到达真如

的境界。岳呜珂从 理参透内功修持之道,豁然贯通,心中开朗。

岳呜珂一通此意,杂念即泯,运气三转,心境空明。镜明 师把绳一牵,道:「行了,

你依此修持,内功自有大成之日。」岳呜珂起立致谢,不知镜明何以会知自已心中意念,正

想请问。镜明已道:「修练内功,必须心中一尘不染。心若不静,四肢亦不能静,所以若有

杂念,必形之於外,你初坐时,绳子微动,其后即归静止,可见你内功已有火候。可惜尚未

纯静,其后绳子又微微颤动,有如死水微澜,我就知道你必然胸有杂念了。」岳呜珂心悦诚

服,正想察告取书,镜明长老面容一端,忽道:「你是否还有同伴随来?」

岳呜珂吃了一惊,急道:「没有呀!」镜明 师道:「有人已到藏经阁上,你替我把他

捉来。」话声方停,已听得尊胜 师在高处传声叫道:「达摩院僧人快到藏经阁来!」

岳鸣珂拔剑在手,飞跃上阁,黑黝中忽听得一声怪啸,掌风劈面扫来,岳呜珂一边挡

掌,只觉敌人掌风奇劲,急向掌风来处,身形疾进,刷的一剑刺去。岳呜珂内功已有根 ,

自然亦通听风辨器之术,不料一剑刺出,只觉微风飒然,一团黑影向前扑到自己右侧,岳呜

珂大喝一声,游龙剑一个旋风疾舞,顿时银光四射,一室生辉,照见一个红面老人,负隅狞

笑!

岳鸣珂宝剑一翻,寒光闪处,一招「白虹贯日」,剑锋直奔敌人「华盖穴」扎去,那红

面老人倏地一退,岳呜珂恐毁坏架上藏经,剑锋一转,截他去路,那知这老人身手,竟是迅

疾异常,他趁着岳呜珂换招之际,突然扑到,手掌一拂,便照岳鸣珂持剑的手腕直截过来。

岳呜珂身躯一矮,举剑撩斩敌手脉门,那老人身躯半转,突飞一掌,岳鸣珂急撤招时,手腕

已给敌人手指拂了一下,火辣辣的作痛。岳鸣珂大怒,游龙剑向前一领,剑锋一颤,伸缩不

定,这一招暗藏几个变化,是天山剑法中杀着之一,红面老人肩头一晃,岳呜珂的剑刷的向

他退处刺去,「嗤」的一声,那老人的长衫给撕了一块,岳呜珂挺剑再刺,红面老人猛喝一

声,反手一掌,掌风劲疾,岳呜珂的剑点竟给震歪!那老人疾如鹰隼,飒声窜上屋顶!

岳鸣珂正想追上,忽听得屋顶上尊胜惮师大喝一声:「滚下!」接着「蓬」的一声,如

巨木相撞,红面老人直跌下来「尊胜 师跟着跃下,把火折子一亮,只见那个老人躲在两个

书架之中,面色灰败,却仍是狞笑不已。

尊胜 师喝道:「什么人,还不束手就缚?」那红面老人狞笑道:「你敢再进一步,我

便把你们少林寺的藏经统统毁了,你接过我一掌,难道还不相信我有此力量?」

尊胜 师面色铁青,他刚才和那老人硬接硬架,那一掌也受得不轻,知他所言不假。投

鼠忌器,楞在当场。正在此际,镜明 师口宣佛号,走上阁来,红面老人道:「镜明 师,

你们少林寺若以多为胜,我也不打算生出此门了!」镜明 师念了句「阿弥陀佛」,合什问

道:「施主到此,意欲何为,可肯见告么?」

红面老人道:「想借龙泉百炼诀和易筋经一观。」镜明 师道:「龙泉百炼诀我已答应

借与别人,至於易筋经乃是我们祖师的遗宝,请恕不能奉阅。」尊胜冷笑道:「你中了我的

神拳,不赶快静养治疗,还敢在这里讹诈么?」镜明 师绕书架走了一周,忽道:「你出去

吧,我不怪你便是。典籍经书你要带也带不出去。」那红面老人一想,确是道理,就算镜明

长老不管。少林僧众也不会不理,便道:「你说放我出去,那外面的僧人呢?」镜明道:

「我叫监寺陪你出去,晓谕他们,不要动手。」红面老人看了尊胜一眼,双手仍然扶着书

架。镜明长老道:「佛家不打诳语。你还惊惧什么?」红面老人道:「好,那请把小还丹拿

一粒来!」尊胜「哼」了一声,镜明惮师道:「给他。」尊胜无奈,从银瓶中挑出一粒红

丸,红面老人接过,立刻放人口中。尊胜喝道:「好,你随我出去!」飞身一跃而出,红面

老人转身向镜明 师一揖,随着跃出。岳呜珂见他眼光流动,怕有不测,也提着游龙宝剑,

跟在后面。

屋顶瓦背上已站满了人,达摩院中的八名高僧,连同白石道人与卓一航全都来了。岳呜

珂见卓一航在此,怔了一怔。尊胜 师扬手嚷道:「方丈有命,放他出去!」

卓一航正在尊胜惮师身旁,在月光下看得明白,尊胜 师的手掌遍布红斑,急忙问道:

「 师适才和这老贼对掌来了?」尊胜道:「怎么?」卓一航道:「他是阴风毒砂掌金老

怪!」尊胜惮师吃了一惊,适才接了一掌,已觉奇异,但还料不到就是阴风毒砂掌。大喝一

声,要想追时,双腿忽软。金独异已越了两重大殿,回头叫道:「你们少林寺说话不算话

吗!」镜明长老在下面也道:「不要追他!」

岳呜珂忽道:「我不是少林寺的人!」卓一航猛然醒起,急道:「岳大哥,我们追他,

他偷了你师娘的剑谱!」岳呜珂大喝一声,身形疾起,从藏经阁一掠数丈,两个起伏,巳跳

到了初祖庵殿背。卓一航与岳鸣珂同时起步,紧跟着他追出了几重屋面。

白石道人大感意外,心中颇怪卓一航好管闲事。他却不知卓一航念着玉罗刹,一见了偷

玉罗刹剑谱之人,竟然不顾本领悬殊,迳自追下去了!

且说卓一航飞赶下去,起初还可见着岳鸣珂的背影,惭渐背影变成了一个黑点,在夜色

朦胧中隐去。卓一航轻功虽是不凡,但比起岳呜珂和金独异却还相差颇远。所以越追越远,

终於望不见他的影子。 ,

卓一航正在踌躇,白石道人已经赶到,卓一航道:「他们在西北角,我们去也不去?」

白石道:「你是我派未来的掌门,对江湖上的人情世故,应该通达。我们到少林寺作客,少

林的监寺中了毒砂掌的伤,我们该先救主人,然后追敌。何况那金老怪已中了少林神拳,定

非那姓岳的对手,何必你去相帮。」卓一航一想,也是道理,当下随白石道人回转少林寺。

再说岳鸣珂施展绝顶轻功,紧蹑阴风毒砂掌金独异身后,追了半个时辰,巳从少室山追

到太室山麓。岳呜珂忽觉心头烦躁,口中焦渴,脚步一慢,金独异发足狂奔,倏忽不见。

岳鸣珂缓了口气,只觉臂膊 痒,卷袖一看,自臂弯以下,瘀黑胀肿,一条红线,慢慢

上升,就如受了毒蛇所咬一般。要知这金独异以阴风毒砂掌成名,功力比他的侄儿金千 何

止深厚十倍。岳呜珂手腕被他拂着,剧斗之后继以狂追,毒伤发作,毒气上升,岳鸣珂见了

不觉骇然,急忙择地坐下,忙运吐纳功夫,以上乘内功,将毒气强压下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条红线已退至寸关尺脉以下。岳鸣珂想:等到天亮,大约可以回

少林寺了。正自欣慰,忽闻得清脆笛声,超自藏身不远之处。岳呜珂探头外望,只见一个少

年,就端坐在外面的一块岩石上。岳呜珂大奇,看斗转星横,月斜云淡,想来已是四更时分

了,为何这个少年,还独自在此吹笛?

又过了一阵,远处黑影幢幢,历乱奔来,少年把笛子一收,倏然站起,朗声说道:「你

们来冲了。」

来的约有十余人,为首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干瘦老头,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谅你

也不敢擅自离去。喂,你这个娃娃,叫什么名字?」

少年眉毛一扬,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老头道:「你这个初出头的雏儿,你懂不懂绿林规矩?你伸手做案,为何不拜见这里的

龙头?」少年道:「你也不是这里的龙头。」老头笑道:「你倒查得清楚,那么看来你已知

道这里的龙头大哥是谁了。那你是知情故犯,罪加一等。」少年道:「什么大哥不大哥,你

们偷得,我也偷得。」

老头旁边闪出一个魁梧汉子,怒气冲冲,戟指骂道:「你这小贼,居然敢干黑吃黑的勾

当,快把那枝玉珊瑚缴回来。」

岳呜珂心想原来这是强盗内讧,但看这少年,一表断文,为何也干黑道的勾当?正是:

江湖黑吃黑,侠士起疑心。仗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剑术通玄 天山传侠客

京华说怪 内苑出淫邪

那少年笑了一笑,道:「那么你是这里的龙头大哥了?」那汉子傲然说道:「叫你知道

黑子的厉害,玉珊瑚拿不拿来?」少年笑道:「对不住,我已把它换了银子了。」 黑子大

怒,双手一伸,亮出一对飞爪,搂头抓下,那瘦老头叫道:「不要伤他。」少年笛子一横,

一对飞爪汤了开去。信手一点, 黑子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那干瘦老头面色一变,叫道:「你是铁飞龙的什么人?」

这少年正是铁飞龙的女儿铁珊瑚,她给父亲逐出家门之后,女扮男装,随处飘游,倒也

自在。没几时使到富户里偷,前几天她到了登封,忽然在街上碰到金独异叔侄一大班人,急

忙躲避。本来她应该早早离开,但一想起金老怪既然在此出现,她的父亲和玉罗刹也可能追

来。铁珊瑚虽然被逐出家,对父亲仍是思念。她知道父亲和玉罗刹去找金独异索回剑谱,她

既然在此遇到金独异叔侄,虽然自知本领相差极远,也要暗里跟踪。

她到了登封之后,沿途所偷的钱已花光了,一晚她到城里一家大户去偷,凑巧碰到 黑

子的手下先到那里做案。她在强盗手中转偷了一大包银子,又见一枝玉珊瑚甚为可爱,也顺

手牵羊的拿了。她本来不将这班强盗放在眼内,不料第二天竟然接到绿林「请帖」,指定要

她在三更时分,在太室山麓五柏树坡相候,同时也已发现了监视的人。铁珊瑚一想不妙,若

然在寓所和这班强盗争斗起来,只恐被金家叔侄看破自己行藏,倒不如悄悄的去赴他们之

约,料那班强盗不是自己对手。谁知那 黑子和金家叔侄相识,竟然请来了金千 助拳。

金千嵌和铁珊瑚本来相识,但她换了男装,淡月疏星下一时看不清楚,直到她出手之

后,这才看清了是铁家身法。

岳呜珂在岩石后一听,暗暗骇异。这铁飞龙和金独异在西北齐名,怎么忽然间都会来到

此处?

铁珊瑚微微一笑,铁笛一横,道:「金老儿,玉罗刹要取你的命呢,你还敢在这里猖

狂。」金千 吓了一跳,张眼四望。叫道:「你是珊瑚,你爹爹和玉罗刹也来了?」铁珊瑚

把笛凑在口边一吹,笑道:「他们一定听到我的笛声了。」

铁珊瑚故布疑阵,金千 面青唇白,心想叔叔到少林寺盗书,怎么还不见回?若然玉罗

刹和铁飞龙一齐出现,这可死无葬身之地。铁珊瑚又是一阵冷笑。金千 慌忙施礼道:「姑

娘,我不知是你,休怪休怪!「把手一挥,转身欲逃, 黑子这时已自地上爬起,忽然冷笑

说道:「金大哥休要听他胡言乱语「这几天除了他之外,开封境内,并没有江湖人物!」

这 黑子乃是河南帮会首领,又是开封一霸,本事虽然不高强,手下党羽甚多,消息倒

是灵通之极。金千 听他一说,惊魂稍定。叫道:「好哇,你这小丫头也敢骗我!」

黑子喜道:「她是女的?拿来给我。」铁珊瑚大怒,笛子一点, 黑子咕咚一声,又

倒地上。这回伤得更重,竟然爬不起来。

金千 嘻嘻笑道:「小丫头,休得逞凶。」右手一伸,劈面抓到,铁珊瑚晃身急闪,高

声道:「练姐姐,快来呀!」金千 一窒,铁珊瑚嗖的窜出两丈开外,金千 大怒,飞身一

掠,拦在铁珊瑚面前,冷冷笑道:「哼,拿玉罗刹来吓我!」张手就抓,铁珊瑚给迫得步步

退后。

金千 一掌拍到,铁珊瑚铁笛一点,给他挟手抢去,丢在地上,左掌又到,铁珊瑚退已

不及,金千 忽然把掌一收,笑道:「我还舍不得用阴风毒砂掌伤你,小丫头,你好好答我

的话,若有一字隐瞒,叫你死不了活着受苦。你爹爹呢?他和玉罗刹到那里去了?」

铁珊瑚道:「你真的要见他们?」金千 怒道:「谁和你说笑!」反手一拿,铁珊瑚一

闪身又叫道:「练姐姐!」金千 不再受骗,手指一伸,指尖已是沾衣,忽然「哎哟」一

声,急急撤手,铁珊瑚也弄得莫名其妙。

原来岳鸣珂躲在石后,听得分明,初时以为是强盗内讧,本不想出手助谁。后来一听铁

珊瑚道出那老头姓金,又听那老头自报「阴风毒砂掌」的字号,心念一动,暗道:「哈,想

不到在这里也撞到他们。金老怪追不着,且把他的侄儿拿了。暗中捏了一粒泥丸,手指一

弹,正正打中金千 的脉门。这一来金千 吓得魂飞魄散,以为真是玉罗刹到来,转身便

逃。 黑子已由伙伴扶起,见状莫名其妙,嚷道:「这里除了这小贼之外,并没旁的人

呀!」金千 回过头来,见铁珊瑚嘻嘻冷笑,那有玉罗刹影子。金千 心怀恐惧,不敢走

回,看了一阵,仍无异状, 黑子的手下团团将铁珊瑚圈着,可是他们见过铁珊瑚武功,金

千 不来,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

金千 定了定神,一想若然是玉罗刹的话,她出手之后,绝不容情,一定现身来追:又

想:若然真是玉罗刹在此,她来去如电,要逃也逃不掉,反正是死,不如回去看看。莫叫不

是玉罗刹时,给 黑子笑自己胆怯。

铁珊瑚见金千 一步又走回来,心中大急,又叫道:「练姐姐!」金千 虽然打定主

意,惊弓之鸟,闻声仍是一窒,举头四望,忽然微风飒然,急忙把掌一扬,叫道:「鼠辈休

放暗器!」一掌击出,忽然惨叫一声滚在地上!岳鸣珂倏的从岩石后现出身来。

原来岳呜珂第一粒泥丸,本想一下将金千 击倒,那知金千 武功颇有根柢,虽被击中

脉门还能忍受。岳呜珂毒伤刚刚好转,不敢施展轻功去追,看看就要被他逃去。可笑金千

疑神疑鬼,心中只怕一个玉罗刹,却不知岳呜珂武功比玉罗刹还要厉害。他再走回来时,岳

呜珂已捏了三粒泥丸,又拾了两段枯枝,同时发出。金千 右眼给枯枝射入,如中利箭,顿

时血流满面,滚地狂嗥!

黑子那班人大吃一惊,兵刃纷举,岳鸣珂一声长笑,游龙剑倏然出鞘,四下一汤,只

听得一片铿锵之声,所有兵刃,全给削断! 黑子顾不得疼痛,滚下山坡。金千 忍痛跳

起,岳鸣珂剑锋已指向他的咽喉。

岳鸣珂道:「你是金独异的什么人?」金千 道:「他是我的叔叔。」他们两叔侄相差

不到十岁。岳鸣珂道:「好哇,叫你叔叔把剑谱拿来将你赎回。」金千 道:「什么剑

谱?」岳鸣珂道:「你还装什么蒜?玉罗刹的剑谱呢?」金千 道:「咦,玉罗刹的剑谱与

你有什么相干?」岳鸣珂剑锋一点,转角山坳处忽然奔出一人,叫道:「把人放开,给你剑

谱!」

岳呜珂左掌一推,将金千 推倒地上,档剑待敌,只见金独异跑了出来,狞笑说道:

「哼,你真是地狱无门偏进来!来,来,来!剑谱就在这里,有本事的来拿!」

你道金独异何以适才被岳呜珂追赶时不敢动手,现在却叫阵来了?原来他中了尊胜一

拳,受了内伤,所以不敢接招,到摆脱了岳鸣珂之后,也像岳呜珂一样,择地静坐,运气调

元,直过了一个更次才能气达四肢,血脉舒畅。他本来和侄儿约好在此相见,所以内伤平服

之后,便急急赶来。

岳鸣珂道:「好,我正要与你再决一战,有种的不要逃了!」手腕一翻,游龙剑倏的刺

出,金独异身形一转,还了一掌,两人就在山坡上恶斗起来。

岳鸣珂怕他的毒砂掌厉害,剑式展开,俨如暴风骤雨,叫他不敢欺近身前。金独异也怕

他的宝剑厉害,只是在剑光缝中,钻来钻去,伺隙发掌。

战了半个时辰,岳鸣珂一剑快似一剑,铁珊瑚在岩石上望下,只见金独异就似被裹在剑

光之中,铁珊瑚暗暗惊奇,对岳呜珂十分佩服。

岳呜珂这路剑法乃天山剑中的追风剑法,迅捷无伦。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施展开来,

果然把金独异迫得连连后退。岳呜珂大喜,心想师父二十年来的心血果然没有白花,所创的

天山剑法只此一路使可无敌於天下。金独异闪展腾挪,形势越来越险。岳鸣珂大声喝道:

「快把剑谱还来!」

金独异蓦然一声怪啸,冷冷笑道:「不叫你 点厉害,你还以为老夫真的怕你!」掌法

骤变,凶悍之极,每一掌都挟着劲风,呼呼作响。岳鸣珂的剑点竟给震歪,不禁吃了一惊。

再战片刻,忽然又觉口中焦渴,心身烦躁。原来这追风剑法全是攻着,最耗气力,岳鸣珂毒

伤刚刚好转,经了这场激斗,顿时又发作起来。

岳呜珂暗自叫苦,但他却不知,金独异比他还要难受。金独异中了尊胜 师的少林拳,

虽仗着功力深厚,运气调元,暂时止住,但内伤到底还未痊癒。这一来,为了要抵御岳呜珂

迅捷无伦的追风剑法,强用内家真力,虽然暂时抢了上风,五脏六腑都受震动,过了片刻,

跟前巳觉模糊。酣斗声中,岳呜珂猛发一剑,金独异听风辨器,一掌劈去,将他剑点震开,

左手一勾,变大擒拿手法,一把抓着了岳鸣珂手腕!岳呜珂顿时全身 软,本能的将剑转锋

下戳。不想这一剑却奏了奇功。原来金独异内伤发作,眼睛已不能视物,岳鸣珂因气力消

失,这一剑又慢又轻,金独异听不出来踪去迹,竟然给一剑刺在胯骨之上,游龙剑锋利异

常,虽然力度甚轻,也已扎到骨头里去!金独异一声大吼,呼呼两掌,独力发出,岳呜珂手

腕被人拿着,无法闪躲,两掌全被打中,顿时像抛绣球一样,身子腾空,头下脚上,直跌下

来!

铁珊瑚见状大惊,急忙一跃而前,张手一接,恰恰把岳呜珂接在怀中。岳鸣珂「哇」的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嘶声叫道:「快去拾那把宝剑!」铁珊瑚面色犹豫,问道:「你怎么

样?」岳鸣珂怒道:「快去,快去!」

金独异两掌打出,人也晕死过去。金千 瞎了一眼,又受了岳鸣珂一掌,也是力竭筋

疲,但还能移走动。这时见叔父晕在地上,拚命过来抢救。铁珊瑚抬起宝剑,呼的一声,舞

起一道银虹,信手一剑,把附近的岩石斩得火花四溅,石屑纷飞。她是怕金千 向她进击,

所以以剑示威。不知金千按已是力竭筋疲,生怕铁珊瑚寻他晦气,他把叔父一抱,立刻滚下

山坡。

适才岳、金二人酣斗之时, 黑子的人全已逃走,这时太室山麓,只剩下岳鸣珂和铁珊

瑚二人,铁珊瑚走了回来,岳呜珂道:「把我扶起。」随即盘膝静坐,嘶声说道:「你先走

吧!」铁珊瑚不理,岳呜珂道:「提防敌人再来。你先走!到少林寺去报讯!」铁珊瑚大为

感动,心想他身受重伤,却还先念着我。岳鸣珂道:「你怎么不听我话!」铁珊瑚一向小孩

心性,若在平时有人用这样口吻向她说话,她一定要发脾气。现在却泪承双睫,柔声答道:

「我听着呢,我现在就去!」

岳呜珂静坐运气,但因伤得太重,那股气劲无法运转自如,坐了一会,天色已亮,睁眼

一看,只见铁珊瑚拿着宝剑,在柏树下站着,岳鸣珂道:「你怎么不去?」铁珊瑚跳跃起

来,嘟着小嘴儿说道:「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的!」岳鸣珂道:「我怎么不讲理?」铁珊瑚

道:「你救了我的性命,为什么不许我尽点心事,给你守护。难道 许你一个人做侠士

么?」岳鸣珂无话可答,试着运动四肢,只觉疼痛难当,全身骨头都像松散了一般。铁珊瑚

道:「我背你到少林寺去吧。」岳呜珂看她一眼,想起她是女扮男装,摇摇头道:「不

必!」又静坐运气。铁珊瑚心想怎么这人这样爱闹 扭.她一片纯真,却不知岳鸣珂是为了

避男女之嫌。

岳呜珂坐了好久,不但无法运气调元,而且呼吸也惭惭困难。原来他一晚没吃东西,加

之伤势过重,想用吐纳的气功疗法已不能够。他睁开眼睛,铁珊瑚仍然静静的守在身旁。岳

呜珂叹了口气,铁珊瑚道:「还是我背你去吧?」岳鸣珂不作声。铁珊瑚一笑将他背在背

上,缓缓的向少林寺行去。

且说少林寺的监寺尊胜 师虽然也中了一掌,但他功力深湛,犹在金独异之上,更兼有

小还丹化毒补气,过了一晚,已是无事。白石道人兄妹见他无事,一早告辞。卓一航道:

「岳大哥不知怎样,怎么还未回来?」白石道人道:「恐怕他要追出几十里外,才能将那老

怪追获。」尊胜也道:「那老怪中了我的神拳,谅非岳施主对手。」卓一航放下了心,但仍

想等岳呜珂回来。可是白石道人已经告辞,卓一航自不得不随他去。原来白石道人另有打

算,他想带女儿和卓一航一道上京,让他两人多些接触。若添多了一个岳鸣珂,那就没有这

么理想了。

再说铁珊瑚背着岳呜珂,行到少林寺时,已是中午时分。知客僧报了进去,尊胜惮师亲

自来接,见状大惊,急问铁珊瑚经过。叹口气道:「方丈心慈,倒给岳施主添了许多痛

楚。」急将岳鸣珂带人静室,用上好参汤 他,然后将三粒小还丹给他服下。镜明长老过来

探视,见铁珊瑚在旁服侍,忽然说道:「不必你在这儿了。」铁珊瑚怔了一怔,镜明 师

道:「他静养两天使好,你带我的书札到太室山顶慈慧师太那里投宿吧。两天之后你再到寺

门接他。」铁珊瑚知道这老和尚已看破自己行藏,杏面飞红,取了书札,急忙告退。

铁珊瑚去后,尊胜 师和师兄走出静室,悄悄说道:「这岳鸣珂武功精强,英华内蕴,

和卓一航站在一起,真如并生玉树,都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但想不到他行为这样不

检。几乎坏了我少林寺清规。要不是师兄看出她是个女子,若然给她在此与岳呜珂同宿一

室,传出去岂不是个天大笑话!」镜明长老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倒不害怕这些!」

镜明 师道:「事有缓急轻重,他受了重伤,男的女的,谁送他来都是一样。到了这个

时候,就不必顾什么男女之嫌了。若然真个无人看护时就同宿一室也是行的。」尊胜道:

「那么,师兄为何叹气?」镜明道:「岳呜珂颇有慧根,不但可成剑客,而且可为高僧。我

只怕他堕人情网呢。」

不说镜明长老师兄弟暗地谈论,且说岳鸣珂经过两天调治,果然伤毒去净,除了气力还

未恢复之外,精神已是如常。第三日清晨,镜明长老将「龙泉百炼诀」的抄本交了给他,嘱

咐他道:「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能斩无明,菩提可证。」岳鸣珂拜

辞出寺,只见铁珊瑚已在寺门外含笑候他。

岳呜珂想起给她背来之事,颇觉尴尬,问道:「你来作甚?」铁珊瑚道:「一来接你,

二来向你道谢。」岳鸣珂道:「我也要向你道谢。你去那里?」铁珊瑚道:「你去那里?」

岳鸣珂道:「我去北京。」铁珊瑚笑道:「我也去北京。」岳呜珂楞了一楞,道:「你也去

北京?」铁珊瑚道:「是呀,咱们正好同行。」岳呜珂无法拒绝,只好答应。

两人一路北行,铁珊瑚天真烂漫,岳鸣珂看她对待自己有如兄长,侗促不安的心情也便

惭渐消失。铁珊瑚什么都谈,只是不愿谈及她的父亲,岳鸣珂好生奇怪。

铁珊瑚虽似童真未脱,可是自幼随父亲走南闯北,江湖路道倒还很熟。他们一路行来,

时不时见有江湖人物策马北上,一日到了河北的邯郸,这是一个大埠,两人走人市区,铁珊

瑚忽然悄悄说道:「前面那间酒楼,有一个黑帮的头子在内。」岳呜珂道:「不要多理闲

事。」铁珊瑚道:「你陪我进去看看吧,这人辈份甚高,我们这两天碰到的江湖人物,恐怕

都要尊他为长呢。」岳呜珂奇道:「你怎么知道?」铁珊瑚道:「你看,酒家墙角昼有一朵

梅花,你数一数有几瓣花瓣?」岳呜珂行近一看,道:「十二瓣。」铁珊瑚道:「这就是

了。这朵梅花乃是暗记,以花瓣的多少定辈份的尊卑,最多的是十三瓣,现在这朵梅花有十

二瓣,在江湖道上已经是非常罕见的了。」岳鸣珂道:「好吧,那我们先进去看看,但你可

不许胡乱闹事。」

两人上了酒楼,拣一副座位坐下。岳呜珂游目四顾,忽见东面临窗之处,有两个人帽子

戴得很低,其中一人,竟似在那儿见过似的。岳呜珂心念一动,蓦然站了起来,铁珊瑚道:

「大哥,你干什么?」岳呜珂招手叫道:「堂倌,给我先泡一壶龙井。」趁势遥发一掌,那

人的帽子飞了起来,岳呜珂突然飞过两个座位,一手抓去,叫道:「应修阳老贼认得我

么?」那人倏的取出一柄拂尘,迎着岳呜珂手腕一绕。铁珊瑚心中奇道:「怎么他叫我不闹

事,他自己反闹事了?」

铁珊瑚那里知道这人乃私通满洲的大奸,当年在华山绝顶摆下七绝阵围攻玉罗刹的头

子。岳鸣珂暗助玉罗刹时曾和他朝过相。

应修阳武功虽然极高,但见了岳鸣珂却有怯意。尘扫一佛不中,岳鸣珂左掌已是劈来,

应修阳大吼一声,举起桌子一挡,杯盘酒菜,齐向岳呜珂飞来,岳鸣珂一跳闪过,应修阳已

从窗口跳下大街。他的同伴不知厉害,上来拦阻,给岳呜珂一把抓着头皮,掷下街心。

应修阳刚刚跳下,岳鸣珂已自后追来,游龙剑寒光闪闪,连连进击。应修阳硬着头皮,

挥动拂尘,反身和他相斗。

应修阳的那柄拂尘可作五行剑用,可当闭穴厥使,又可缠夺刀剑,招数本来神妙。但岳

鸣珂的天山剑法剑剑精绝,更兼游龙剑有断金切玉之能,相形之下,应修阳的铁拂尘黯然失

色!

两人在大街上这一激斗,只吓得行人远避,商店关门,岳鸣珂一剑紧似一剑,杀得应修

阳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正酣战间,忽然街上呜锣开道,八骑健马前导,八名太监

在后呼拥,中间一辆宫车。应修阳大叫道:「快来捉这凶徒!」八名宫廷侍卫齐跳下马,向

岳鸣珂围攻。这些人似和应修阳很熟,纷纷和他招呼。岳鸣珂一想不好,对这几名侍卫,自

己虽然不惧,但自己是熊经略派遣回京的使者,若然事情闹大可有不便。虚晃一剑转身便

逃。那些人要追也追不及。

岳呜珂跑过两条长街,铁珊瑚忽然在角落钻出,笑道:「怎么你闹事了?」岳呜珂笑

道:「你倒精灵,先到这里等我。」铁珊瑚道:「我知道你打不过他们嘛,我当然吓得先跑

了。」岳鸣珂道:「不是打不过……」铁珊瑚笑道:「我和你说笑呢,你着急什么。我知道

你不是打不过,是怕那些侍卫来了。你可知道宫车中坐的是谁?」岳呜珂道:「是谁?」铁

珊瑚道:「是个大丫头。」岳呜珂道:「胡说。」铁珊瑚道:「谁个骗你。宫车中坐的是皇

太孙乳母的女儿,我刚刚打听来的。皇太孙的乳母叫客氏夫人,非常得新主爱宠,所以登位

之后,特别派人到她的乡下接她的女儿来呢。」岳鸣珂说道:「什么,你说什么新主?」铁

珊瑚道:「老皇帝已死啦,现在太子已登了位。」岳呜珂出京时老皇帝已经病重,但想不到

这样快便死。岳呜珂叹了口气,铁珊瑚道:「怎么,老皇帝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他伤心起

来了?」岳呜珂道:「不是为老皇帝伤心,哎,国家大事不说也罢。」铁珊瑚「哼」了一声

道:「哦,你当我是小孩子,说我不配听国家大事是不是?」岳呜珂道:「不是这样。」正

想说时,忽见一队官兵在横街走出。岳鸣珂急忙拉了铁珊瑚便跑。

两人直跑到郊外才止。岳鸣珂道:「咱们闹了这一趟事,可得躲着点。」接着说道:

「我本以为太子贤明,他登位后会加以振作。谁知他却如此行事,宠信乳母一至如斯!乱了

祖宗法制也还罢了,连那些奸人也给混到宫中了。可惜熊经略和卓兄的一片苦心。」原来卓

一航在发现宫中侍卫有内奸之后,曾托岳呜珂转告熊廷弼禀告皇上,云燕平和金千 就是惧

怕东窗罪发逃出来的。应修阳虽不是宫中卫士,但名字也曾上达天听。想不到老皇帝死后,

连应修阳也敢公然出现,而且与宫中侍卫有勾结了。

两人经了这次事后,一路谨慎,绕过石家庄保定等大城,悄悄进人北京。岳呜珂带了铁

珊瑚到熊廷弼好友兵科给事中「官名」杨涟家里去住。打听之下,才知神宗皇帝死了已一个

多月,太子常洛即位,号为光宗。杨涟道:「近来京中有两个大新闻,一个是太子即位之

后,就得了怪病,太医诊断说是痢疾,可是按痢疾开方,却不见效。现在一个多月了,皇帝

还不能坐朝。」岳呜珂道:「太子本曹习武,身体素健,怎么得此怪病。第二件呢?」杨涟

道:「近来京城常报少年失踪,其中还有富家子弟。九门提督下旨严查,也无结果。你说怪

也不怪。」岳呜珂奇道:「若是少年女子失踪,还可说是探花大盗所为,男子失踪,这可真

是怪了。」

谈了一阵,岳呜珂问道:「熊经略的案子呢?」杨涟道:「你上次离京之后,便有几个

御史上本章弹他。主其事的是兵部主事刘国缙和御史姚宗文。写奏折的是御史冯三元。」岳

呜珂冷笑道:「那刘国缙是因为昔年在辽东参赞军务,贪污舞弊,给熊经略奏明皇上,将他

撤回,以此怀恨在心。那姚宗文更为卑鄙,他向我们经略大人敲诈,要三件最好的紫貂,你

知道熊经略官清如水,那买得起上好紫貂, 得把别人送来还未穿过的一件紫貂转送给他。

那姚宗文暗地里说我们大人看不起他。那冯三元的底细我却不知,但听说他专与正派的东林

党作对,想来也不是好人。」杨涟道:「这人的笔倒真厉害,他的奏本竟然列举了熊廷弼十

一条罪状,八条是说熊经略无谋误国,三条说他欺君罔上?」岳呜珂大笑道:「这真奇了。

居然说熊经略无谋误国,那么满洲兵被拒在兴京外,这是谁的功劳。熊经略每有兴革大事,

都有奏折到京。他手捱兵符,掌有尚方宝剑,都不敢自专,这又怎能说是欺君罔上?」杨涟

道:「所以说那冯御史的笔厉害,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这样的文章叫我们写绝对写不出

来。」停了一停,又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皇上病了一个多月,那奏章也搁在那儿。再

说朝中邪派虽多,正人君子也还不少。」

这晚岳呜珂满怀愤怒,不觉借酒浇愁,饮得酩酊大醉。到天亮时忽觉有人躺在身侧,向

自已的颈上直吹冷风。

岳呜珂翻身一看,原来却是铁珊瑚。岳呜珂笑道:「不要顽皮。」铁珊瑚道:「习武的

人喝得如此大醉,熟睡如泥,给人行到身边也不知道,你羞也不羞?好在是我,若然是给什

么女探花贼把你绑去,那才糟呢!」岳呜珂道:「胡说!」铁珊瑚道:「什么胡说?你不听

杨大人说京城近日常有少年失踪吗?」岳呜珂道:「女孩儿家口没遮拦,你再乱说,我可要

打你了。」铁珊瑚伸伸舌嗔道:「好啦,就是没有女探花贼你也该起来啦。」岳呜珂一笑起

床,道:「我今日去访卓兄,我看他也应该到京了,你留在屋里吧。白石道人对你们父女可

能怀有成见。」铁珊瑚道:「你叫我去我也不去,我看呀,那卓一航也不够朋友。」岳呜珂

拉长了面,道:「怎么?」铁珊瑚笑道:「我说了你的好朋友你生气了了我问你,他若够朋

友的话,那晚在少林寺为什么不来帮手。」岳鸣珂道:「他追下来啦,没有追着。」铁珊瑚

道:「就算没有追着,也该继续追下来呢。我看他对你并不关心。」岳呜珂恼道:「我不准

你这样乱说闲话。」铁珊瑚见他真个恼了.,扁着嘴道:「好,我不说便是。」

岳鸣珂吃了早点,独自到大方家胡同 西会馆去探望卓一航的消息。走到东长安街时,

忽有一辆马车迎面驰来,马车周围饰有锦绣,十分华丽。车上坐有两个穿黄衣服的人。马车

挨身而过,岳鸣珂依稀似听得车上的人说道:「好个俊美少年。」岳峙珂也不在意,走到

西会馆一问:卓一航果然前两天就到了京城,住在他父执吏部尚书杨 家里。岳呜珂问了杨

的地址,再跑去问,杨 的管家回道:「卓少爷这两天很忙,昨天进宫朝见,没有见着皇

上。今天又出去啦。」岳鸣珂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管家道:「那可不知道啦!你晚上

转来看看吧。」

岳呜珂心头烦闷,辞了出来。杨 府第就在琉璃厂侧,这琉璃厂「地名」乃北京着名的

字画市场,雅士文人以及那各方赶考的士子和京中官家子弟都喜到那里溜躂。岳呜珂信步走

去,忽见刚才所碰到的那辆华丽马车也停在市场之外。这日天色甚好,但来逛的人却并不

多。岳鸣珂走进漱石斋浏览书画,巡视一遍,见珍品也并不多,随手拿起一幅文征明的花鸟

来看,旁边忽有人说道:「这幅画有什么看头?」岳呜珂一看,原来就是马车上那两个黄衣

汉子,因道:「文征明的画也不错了。」一个黄衣汉子道:「文征明是国初四才了之一,他

的画当然不能算坏。不过这一幅昼却绝不是他的精品。兄台若喜好他的画,小弟藏有他和谢

时臣合作的「赤壁胜游卷」,愿给兄台鉴赏。」这幅画乃文征明晚年得意之作,乃是画中瑰

宝。岳鸣珂听了一怔,心想怎么他肯邀一个陌生人到家中鉴赏名画。

那个黄衣汉子又道:「有些人家中藏有名贵字画,便视同拱壁,不肯示人。小弟却不是

这样。骨董名画若无同好共赏,那又有什么意思?」岳呜珂心想这人倒雅得可爱,又想:自

已一身武功,就算有什么意外,也不惧怕。不妨偷半日闲到他家里看看。因道:「承兄台宠

招,小弟也就不客气了。」互相通名,那两个汉子一个姓王一个姓林,上了马车,姓林的取

出一个翡翠鼻烟壶,递给岳呜珂道:「这鼻烟壶来自西洋,味道不错。」岳呜珂谢道:「小

弟俗人无此嗜好。」那姓王的却取出一 早烟袋来,岳鸣珂道:「小弟与烟酒无缘。」其实

酒他是喝的,不过他在陌生人前,小心谨慎,所以如此说法。姓王的汉子大口大口的吸起烟

来。岳呜珂觉烟味难闻,甚是讨厌。那姓王的忽然迎面一口烟喷来,岳鸣珂顿觉脑胀头昏,

喝道:「干么!」姓王的又是一口浓烟劈面喷来,岳鸣珂顿觉天旋地转,一掌劈出,怒道:

「鼠辈敢施暗算。」那两个汉子早已跳下马车,岳呜珂一掌打出,人也晕倒车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岳呜珂悠悠醒转,只觉暗香缕缕,醉魂酥骨,张眼一看,自己竟然是

躺在锦褥之上,茶几上炉香袅袅,这房间布置得华丽无伦,挂的猩猩毡 ,悬的是建昌宝

镜。壁上钉有一幅画卷,山水人物, 然浮动,岳鸣珂眼利,细看题签,竟然真的是文征明

和谢时臣合作的「赤壁胜游」。岳鸣珂疑幻疑梦,心念一动,忽然想起铁珊瑚所说的「女探

花贼」。心想:难道真的应了她的话了?一想之后,又暗笑自己荒唐:「探花女贼」那会有

这样华丽无伦的房间。岳呜珂试一转身,但觉四肢 软无力,心想:怎么那几口烟这样厉

害,以自己的功夫,居然禁受不住?挣扎坐起,盘膝用功,过了一阵,惭惭血脉流通,百骸

舒畅。

再说卓一航和白石道人父女到了京师之后,卓一航为了朝见方便,住到兵部尚书杨 家

里。白石道人父女则住在武师柳西铭家中。白石道人殷殷嘱咐道:「你大事办了,就赶快回

山,可不要做什么捞什子宫。」卓一航道:「这个自然。」

不料光宗病在深宫,卓一航第二日一早和杨 到太和门外,恭问圣安,投名听召,等了

半天,只见来问候的百官,排满太和殿外,皇帝 召见了一个鸿胪寺丞「官名」李可灼。百

官无不骇异。鸿胪寺丞不过二品,不知何故「圣眷」如此之隆。卓一航回到杨家闷闷不乐。

心想:皇帝这样难见,看来会虚此一行。不料到了傍晚时分,宫中忽然派来一名内监,到杨

家中说道:「圣上龙体今日大有起色,闻说卓总督的孙儿进京,吩咐他明日到养心殿朝

见。」卓一航大喜。杨 问道:「是那位太医的灵药?」内监道:「你再也猜想不到,这病

不是医生医的。」杨 大为奇怪。

皇帝有病,惯例必是太医会诊,医不好时再宣召各地名臀。光宗病了月余,太医束手无

策,各地名医陆续到来,药石纷投,亦无起色。如今内监说不是医生下药,杨 自然奇怪。

内监续道:「李可灼不知交了什么好运,居然立了大功。」杨 道:「怎么?他立了什么功

了?」内监道:「圣上的病巴是他医的。」杨 奇道:「李可灼懂得医道?皇帝敢吃他的

药!」内监道:「那李可灼是宰相方从哲所竭力保荐的,说他有能治百病的红丸,李选侍也

劝圣上试服。」李选侍乃是皇帝的宠妃。杨 眉头一皴,道:「皇帝怎么听信妇人之言,以

万金之体去试什么红丸。」内监笑道:「倒真亏李可灼那粒红丸呢,万岁爷服后,过了一个

时辰,居然舒服许多,胃口也开了。万岁爷连重称赞,叫他做忠臣。」杨 见内监如此说

法,也便不再言语。

第二日一早卓一航和杨 又到太和殿外听宣,在午门外碰见李可灼洋洋得意而来,两个

侍从便在午门等候。卓一航一见,不觉愕然。你道这两个侍从是谁了原来正是在少林寺山门

骂战的那两个老家伙 胡迈和孟飞。胡迈垂手说道:「大人这次医好圣上,陞官那是指日可

待。」李可灼道:「我有好处,也就有你两人的份。」盂飞道:「谢大人栽培。」李可灼低

声说道:「你们可不要走「开。圣上服药之后,若有什么变化,我会叫内监出来请问你

们。」孟飞道:「小还丹药到病除,大人不必担心。」李可灼直进午门,卓一航跟着进去,

胡迈孟飞一见,面红过耳,急急把头扭过一边,佯作看不见他。

这次在太和门外问圣安的官儿更多,过了一阵,内廷传令出来,叫鸿胪寺丞李可灼,兵

部尚书杨 ,礼部尚书孙慎行,御史王安舜等十多个官儿到体仁阁候宣,最后叫到卓一航,

百官见卓一航并无功名竟得宣召,十分 慕。有人知道他是前云贵总督卓仲廉的孙儿,纷纷

议论,说这真是难得的殊恩。

光宗皇帝在养心殿养病,体仁阁就在侧边。卓一航随众官之后,在未座坐下。候宣众官

纷纷向李可灼道贺。李可灼喜洋洋的道:「这可真是圣上的鸿福齐天。我的红丸恰恰在上月

配成。」礼部尚书孙慎行道:「你的红丸真是仙丹妙药,不知如何配法,若肯公诸天下,那

真是造福无量。」李可灼冷笑道:「你当是容易配的吗?那要千年的何首乌,天山的雪莲,

长白山上好的人参,还要端午日午时正在交配的一对蟋蟀作为药引,我花了几十年功夫才侥

幸把各物配齐。」众官听了,个个咋舌。卓一航听他胡吹,暗暗好笑。心知这红丸一定是少

林寺的小还丹。过了一会,内监出来宣召李可灼进去。卓一航忽然想起,胡迈和孟飞骗到的

小还丹虽有两粒,但一粒已当场咽下, 剩下一粒。就算皇帝昨日所服那粒是真,今日所进

的红丸定是假了,拿皇帝性命当作儿戏,真真岂有此理。

杨 见卓一航焦急之情现於颜色,问道:「怎么?」卓一航道:「我怕这李可灼乱进假

药。」旁边盯官儿横了卓一航一眼,杨 认得这是宰相方从 的亲信,急道:「方大人保荐

的定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