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白发魔女传 梁羽生 34163 字 6天前

第十三回

风雨多经 断肠遗旧恨

市朝易改 历劫腾新愁

且说岳呜珂突如其来,把卓一航的软 哑穴点了,一转身将他背起,飞一般的冲出门

去,满堂高手无不愕然。白石道人怒喝道:「原来是你这小子与我为难,追?」率先仗剑追

出!柳西铭知道岳呜珂身份,道:「道兄不可鲁莽?」白石道人已率武当弟子追出大门。柳

西铭和一众武师只好跟着追出。

岳鸣珂轻功卓绝,背了一人,还是比白石道人高出少许,白石道人使出「八步赶蝉」的

绝技,还是落后两三丈地之远,恨得牙根痒痒的,但投鼠忌器,又不敢施放暗器。

岳呜珂一口气跑到杨家,这才把卓一航穴道解开。卓一航刚刚转醒,便听得里面金铁交

鸣,叱吒追逐的 杀声,几乎疑是发了一场恶梦,未及开声,岳呜珂已在他耳边说道:「卓

兄,助我一臂之力,救熊经略?」

再说玉罗刹与铁飞龙正在吃紧,忽见卓一航与岳呜珂连袂而来,精神陡振,长剑一抖,

换了一个剑花,一招「李广射石」,直取金独异咽喉要害:金独异肩头一偏,反手勾她的手

腕,铁飞龙一拳捣出,金独异沉腕一格,竟给震退两步:玉罗刹已倏的冲出,宝剑上下翻

飞,顿时间连伤四名东厂卫士冲出去接应卓一航了。

卓一航见铁飞龙与玉罗刹都在此地,又惊又喜,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岳鸣珂道:

「你与练女侠敌着这班强盗,我去救大帅。」运剑如风,斜刺杀开血路。卓一航跟踪望去,

只见墙角一个魁梧汉子,熊腰虎背,凛若天神,想必是熊廷弼无疑。卓一航对熊廷弼久已钦

仰,见此情形,马上明白了岳呜珂用意,对玉罗刹也顿然好感起来,急运武当七十二手连环

夺命剑杀出重围,剑剑辛辣,霎时间也伤了几名东厂卫士,玉罗刹已然杀来会合。卓一航喜

道:「练姐姐,原来你也是一片忠心,来救熊经略了!」玉罗刹本意只是来追索剑谱,见卓

一航如此言语,也不便细说,盈盈一笑,将当前两名卫士的手臂削断,笑道:「傻小子,先

把这班人了结再说。你的熊经略损伤不了,有你的好朋友保着呢,你担什么心?」言笑之

间,手底丝毫不缓,剑尖东刺西戳,又伤了几名卫士的关节要害,痛得他们满地打滚!

再说白石道人一腔怒气,仗剑急追,忽见岳呜珂将卓一航放下,并肩进入杨涟官邸,而

里面又传出阵阵 杀之声,不禁大奇,不知他们捣什么鬼,略为冲疑,也闯了入去。只见卓

一航和一个少女,并肩联剑,正自杀得热闹,那少女长眉人鬓,秋水横波,金环束发,红绫

缠腕,美 之中,透着一股令人心颤的杀气!白石心头一震,暗想:这「妖女」必是玉罗刹

无疑!白石道人一心想把女儿许配师侄,几乎已把玉罗刹规为敌人,骤然见到,又忌又恨!

卓一航叫道:「师叔快来呀,熊经略在这里呢!」白石道人一口剑遮拦抹刺,护着全

身,却并未杀进。酣战间,有一个蒙面汉子被玉罗刹剑尖划破面具,分成两半,落在地上,

白石道人一眼望去,心头火起,喝道:「哼,原来你在这里,三日之期正届,我倒要看你有

什么本事赶我出京?」剑光霍霍展开,向那人直杀过去。

你道白石道人因何动怒,原来这人正是那日在天桥暗算他的卖武汉子。名叫郝建昌,乃

是阴风毒砂掌金独异的首徒。原来暗算白石道人,和恐吓柳西铭限他三日之内赶白石出京等

事,都是应修阳在暗中指使。

应修阳本是魏忠贤心腹,光宗一死,他便秘密入京,又由他引进了金独异。只因金独异

声名太坏,所以在宫中也是隐瞒身份。自岳鸣珂第一次大闹皇宫和卓一航被光宗临死之前召

见,这两件事同日发生之后,东厂侦骑四出,早把两人的身份和下落探明。应修阳听说岳呜

珂是熊经略的使者,吃了一惊,对魏忠贤道:「熊廷弼在二十八回来,宗主要除掉他,必先

要把他的羽翼剪掉。」魏忠贤道:「我新掌大权,朝中文武,最少有一半人和熊蛮子同一鼻

孔出气,如何可以一齐除掉!」应修阳笑道:「我说的不是指熊廷弼朝中的同党,而是指可

能帮助他的江湖好手。须知宗主原订的计画,也不是在朝廷之上将熊廷弼扳倒,耐是暗中派

人干掉他。如果他有许多高手相助,事情就会弄坏了。」魏忠贤道:「我知道熊蛮子的脾

气,他不会从辽东带许多人回来的。 岳鸣珂一人,算他有天大本事,也护不了熊蛮子。」

应修阳道:「岳呜珂一人固是孤掌难呜,可是那卓一航正是岳呜珂的好友。」魏忠贤道:

「那卓一航武功如何!」应修阳道:「那卓一航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岳鸣珂,可是他是武当派

的掌门弟子,我们探得他这次来京,也是和一个师叔同来的。在北京的武当派高手就有十多

个人。」魏忠贤道:「那么就把他们一齐干掉吧!」应修阳道:「不行哟,宗主。当今江湖

之上,武当派声威最盛,又喜他们一向不理朝政,我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那倒可相安无

事,若然把他们派中的长老和掌门干了,岂不是凭空树了一个劲敌。」魏忠贤道:「江湖之

事我不如你熟悉,依你说该怎么办?」应修阳道:「不如派人暗算那个道士叫他吃点小编

头,然后恐吓他和收留他的那个居停主人,限他三天之内离京。示意我们三天之内,必到他

的住址寻事。我知道那道士素来强项,一定不肯离京。在三日的期限内,必定邀齐他的本派

弟子,在家中等候我们。其实我们并不是向他们寻事,只是防备他们去和岳呜珂会合,叫我

们难於向熊廷弼下手罢了。」魏忠贤道:「这正是声东击西之计,就这样办吧!」

可笑白石道人懵然不知,做梦也料不到其中藏着这样大的阴谋?

其实白石道人也不是有心相助岳呜珂,那「声东击西」之计只是应修阳防患未然,担心

他们会合成一路,所以设计将他们隔开而已。

岂知这样一来,反引起了岳呜珂的疑心,在紧急之际,陡然想起那三日的期限,猜破了

敌人的用意。因此也便将计就计,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将卓一航劫走,引得白石道人和

武当派弟子大举追来!

这时熊廷弼之围惭解,金独异见白石道人一来,情知武当派必大举而至,慌了手脚,叫

道:「风紧,扯呼!」铁飞龙一掌捣出,拦着去路,慕容冲横击一掌,将铁飞龙的招数破

开,把手一挥,正想招呼同伴撤走,外面柳西铭武师和武当弟子已然赶至,白石道人不知敌

人乃是东厂卫士,大声叫道:「把他们截住!」

这一来优劣势易,武当派的弟子加上柳西铭请来助拳的好手,不下二三十人,顿时反客

为主,把东厂卫士围了起来,剑影刀光,满庭飘瞥,金独异和慕容冲并肩冲出,被白石道人

和柳西铭一截,隔了开来。玉罗刹一声长笑,长剑寒光闪闪,霍地卷来,金独异运掌成风,

挡了几招。岳鸣珂刷的一剑刺到,金独异反手一掌,岳鸣珂左掌一挡,右手长剑划了半个圆

弧,嗤的一声,将金独异上衣刺破,玉罗刹出手如风,一招「流星疾驶」,点向金独异心

窝,金独异侧身一闪,只听得玉罗刹喝声「着!」剑尖一颤,鲜血飞溅,在金独异胸上划了

一道日子。本来若论武功,金独异绝不在玉罗刹与岳鸣珂之下,但岳鸣珂戴了金丝手套,不

怕毒伤,威力无形增了几分,更加上玉罗刹剑法凶残无比,金独异武功再高,也挡不住两人

合击,还幸他闪避得快,要不然这一剑便是开膛破腹之灾!

玉罗刹一招得手,剑光滚滚而上,慕容冲见势危急,双掌一错,疾发几招,霎眼之间把

三名武当派弟子打翻地上,岳呜珂见金独异已受了伤,料他不是玉罗刹对手,分出身来,长

剑一翻,挡着了慕容冲去路?

玉罗刹连环几剑,把金独异迫得连连后退,笑道:「金老怪,你还不把我的剑谱还

来!」金独异运气御伤,咬牙死战,玉罗刹又笑道:「你再不拿出来,我可要下手杀了!」

就在盈盈笑语之中,剑招急如暴风骤雨,把金独异裹在剑光之中!

正混战间,门外人马声喧,忽然涌进了一队官兵,为首的将领大叫道:「熊经略,卑职

来冲了!」又喝道:「好大胆的贼人,白日青天,打劫官家,还不给我缴械没降!」来的正

是九门提督田尔耕,兵丁一摆上前,刀枪乱斫,熊廷弼叫道:「我们的人退下!」玉罗刹正

将得手,被官兵一冲,金独异乘机在人丛中逃出,玉罗刹大怒,手中宝剑四下一汤,把官军

的刀矛枪戢,或震飞半空,或截断地上。官军大叫道:「好厉害的女贼啊!」

玉罗刹大怒,而上现出冷冷的笑容,铁飞龙急忙叫道:「使不得?」拉她退下。岳鸣珂

也招呼官军道:「这位是保护经略大人的侠女,不可动手。」

过了片刻,那些受伤倒地的东厂卫士全被官兵绑起,可是慕容冲这一班人却都趁混乱中

逃了。九门提督田尔耕上前参见熊廷弼,躬腰说道:「请恕卑职来冲,累大人受了虚惊。」

兵科给事中杨涟已从内堂走出,「哼」了一声,冷冷说道:「田大人这次的消息倒灵通得很

呀!」田尔耕而上一红,呐呐说道:「大人家中连受两次贼劫,卑职罪当万死!」杨涟道:

「京城之内,居然有这样猖獗的匪徒,我看只怕不是寻常的盗贼吧!」田尔耕道:「卑职带

他们回去,马上严刑讯问。」岳鸣珂双眼一翻,道:「这班强盗来头很大,只怕大人不便审

问。」转身对熊廷弼道:「呜珂斗胆请经略大人亲自审问。」田尔耕急道:「卑职职责攸

关,不敢劳烦经略大人。」熊廷弼双眸炯炯,扫了田甭耕一眼,过了一会,忽挥手道:

「好,你带去吧!」

田尔耕收队走后,岳鸣珂道:「大人,你这岂不是纵虎归山?」杨涟也道:「田尔耕这

小子,我就信他不过!」熊廷弼叹口气道:「我岂不知这班强盗必非寻常,但我是在外统兵

的将领,他是负责京师治安的提督,各有职权。朝中已有人说我专权擅断,我又怎好越俎代

庖!」杨涟黯然无语。熊廷弼大声道:「呜珂,你请众位义士上坐,待我一一拜谢。」玉罗

刹与铁飞龙越众而出,对熊廷弼作了一揖,朗声说道:「我们是误打误撞而来,不敢领

谢!」熊廷弼一怔,铁飞龙道:「熊大人赤心为国,小人佩服得紧,但俺父女乃是山野草

民,素不敢沽官近府,今日也不过是无心相遇,谈不上有什么功劳。经略恕罪,我们告辞

了!」熊廷弼仍然施了一礼,道:「鸣珂,替我送客!」

玉罗刹手中的宝剑尚未归鞘,岳鸣珂看得清清楚楚,可不正是自己失在宫中的那把游龙

宝剑!这一来猛然醒起,那一晚和自己同时闯进深宫的黑影,必然是玉罗刹无疑。玉罗刹缓

缓的把黄剑插入鞘中,得意微笑。岳呜珂送至阶下,忽然说道:「练女侠,我有一样东西要

送回给你。」从怀中取出剑谱,道:「请练女侠检规,这是不是原物?」

玉罗刹淡淡一笑,将剑谱接过,铁飞龙大为惊奇,道:「我父女为了这个剑谱,万里奔

波,你从那里得来的?」岳鸣珂正想回答,玉罗刹道:「我也有一样东西还你!」把游龙剑

解了下来,交回给岳鸣珂,大笑说道:「一物换一物,咱们谁也不必领情!」铁飞龙怔了一

怔,心道:这孩子真是好强。

玉罗刹步下台阶,忽回头招手,叫道:「卓一航,你过来!」卓一航呆呆的混在人丛之

中,闻言如受命令,不由自已的走了出去,白石道人向他瞪眼,他也浑如未觉。

卓一航步下台阶,玉罗刹道:「你好啊?」卓一航尚未开声,白石道人跟在后面,忽插

口道:「有什么不好!」玉罗刹俏眼一翻,卓一航忙道:「这是我的四师叔。」玉罗刹冷笑

道:「我生平最不喜欢别人多嘴。喂,卓一航,我是问你的话。」白石道人这一气非同小

鄙,手摸剑把,卓一航忙道:「我很好,你和铁老前辈住在那儿,改日我去拜候。」白石

道:「一航,这里事情已了,你明日就和我回山。」玉罗刹冷冷地一笑,道:「这人真是你

的师叔?」白石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罗刹笑道:「我看你倒像他的父亲,父亲

管儿子都没有这么严!」白石道人「哼」了一声,板面对卓一航道:「我们武当派的门规,

可不许和匪人来往。」玉罗刹搜的一声拔出佩剑,道:「白石道人,你们武当派的人,我也

结识了不少,除了紫阳道长之外,也并未听说过那位真够得上侠义之名。我问你,你做过什

么令人钦服之事?你敢看不起绿林道的好汉?哼,我就是你们正派目为匪人的人,咱们比划

比划!」白石道人料不到她的话锋如此尖锐,涨红了脸,搜的一声,也拔出剑来。卓一航慌

了手脚,忙道:「在熊经略面前,不可失仪!」白石道:「明日午时,我在秘魔崖候教!」

卓一航道:「师叔,你不是说明日回山么?」白石气呼呼的道:「你不用管。」玉罗刹一笑

道:「我准遵命!」

玉罗刹与白石道人斗口之时,铁飞龙却把岳呜珂拉过一边,问长问短,先问他的姓名,

后问他的家世师承。岳呜珂不知他便是铁珊瑚的父亲,心中颇为诧异。暗道:看他刚才闯门

打斗,雄风万丈,应该是个豪迈的老英雄,为何却这样婆婆妈妈。好几次想请教他的姓名,

但铁飞龙问个不休,岳鸣珂竟没机会插口。好容易等到玉罗刹与白石道人闹完之后,玉罗刹

道:「爹,咱们走!」铁飞龙道:「岳兄,今晚无论如何,请到西山灵安寺一叙。」卓一航

过来,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问道:「铁老前辈,你好?」岳鸣珂倏然一惊,道:「老前辈是

威震西北的……」铁飞龙截着说道:「老朽正是铁飞龙。」岳呜珂呐呐说道:「珊……珊

瑚……」铁飞龙道:「珊瑚正是小女。」岳鸣珂正待把珊瑚失踪之事告他,玉罗刹已拉着铁

飞龙走出大门。

卓一航吁了口气,白石道人犹自气愤难平,走回大堂,向熊廷弼告辞。熊廷弼知道他是

武当五老之一,好生敬重,亲自送他走下台阶。白石道人一走,武当众弟子也随着走了。接

着是柳西铭和一众武师告辞,熊廷弼道:「久闻京中柳义士大名,今日幸会,何不多坐一

会。」柳西铭道:「今日这班贼人,显然不是为了钱财而来,大帅不可不防。」熊廷弼道:

「我身经百战,险死者数十回,死生有命,我也只有听其自然了。」柳西铭道:「我家世代

在京授武,门生故旧,颇不乏人,愿为大帅稍尽棉薄,必不令奸人得逞。但召集需时,我现

在就要回去了。」岳鸣珂大喜拜谢。

柳西铭去后,岳鸣珂道:「此人在京中交游极广,黑白两道,全有交情。有他暗中帮

忙,我们也可稍稍放心。」熊廷弼叹气道:「仗义每多屠狗辈,看今日朝廷之事,我实已灰

心。」众官纷纷劝勉。杨涟道:「明日上朝,先问假钦差崔呈秀之事,然后向九门提督要

人。」都御史邹元标道:「崔呈秀乃是魏忠贤的人,我们一不做二不休,趁这件事将魏忠贤

参了。」邀众官共议奏折,礼部尚书孙慎行道:「何不邀集朝中所有的正派大臣,联名上

奏,要圣上务必彻查此事。」吏部尚书周嘉谟道:「对啊,联名上奏,人多势大,叫奸党也

不敢小觑我们。」当下各自分头办事。

众官散后,岳呜珂心中有事,颇为不安,熊廷弼道:「今日亏你见机,及时闯出去请了

这么多好手来救。」王赞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岳兄,你怎么这样神通广大,一下子请

得这么多高手前来。」岳鸣珂把过去的事情说了,又说到铁飞龙约他今晚相会的事。熊廷弼

道:「既然有约,不可失信。」岳呜珂道:「我不想离开大帅。而且我也还没有答应他。」

熊廷弼道:「那你拒绝了他没有!」岳呜珂道:「来不及拒绝,他已走出大门。」熊廷弼

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应该前去赴约。我抵挡百万大军尚且不惧,何惧小贼。而且有柳义

士暗中相助,你去好了。那个老头,虽然貌似狂妄,我看他却是性情中人,应该去结纳结

纳。」

晚饭过后,岳呜珂向熊廷弼告辞,又交代了王赞好些说话,走出大门,果然见有柳西铭

的人,分布在杨涟府邸的周围,暗中保护,放下了心,直奔郊外。

灵光寺在西山山麓,岳呜珂上得山来,已是月近中天,将到三更时分。岳鸣珂心想,这

铁飞龙也真是怪人,住得离城如此之远,却要人半夜找他,不知有什么紧急事情。正思量

间,忽闻得一阵笑声,发自林际,笑声未停,人影出现,玉罗刹黄衣白裙,飘然步出。

岳鸣珂一怔,问道:「铁老前辈呢?」玉罗刹面色一端,忽道:「今日你是我爹爹的贵

宾,我们虽有点小小过节,也就算了。」岳呜珂心道:谁和你有过节?以前在华山绝顶,是

你无端端找我比剑,关我甚事?但玉罗刹脾气之怪,他已屡次领教,也就不去驳她,又问

道:「铁老前辈叫你来接我么?」

玉罗刹道:「岂止要我接你,还要我审问你呢!」岳鸣珂愠道:「练女侠别开玩笑。玉

罗刹道:「谁和你开玩笑。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铁珊瑚是他的女儿。」岳呜珂道:「知

道。」玉罗刹道:「你知不知道他的女儿是负气出走的?」岳鸣珂道:「这就不知道了。」

玉罗刹道:「你和她一道来京,同住在杨涟家中是也不是?」岳呜珂道:「不错!但她在前

几天已给贼人劫去,我正想前来请罪。」玉罗刹忽然格格地笑个不休!

岳呜珂又是一怔,心想:别人遭了飞来的横祸,你还好笑,玉罗刹笑了一阵,又道:

「我爹爹不是问你要人,你别担心。他是要把女儿送给你!」岳鸣珂吃了一惊,道:「你这

话是什么意思?」玉罗刹道:「什么意思,你还装傻吗?我替你做媒,你懂不懂?」岳呜珂

道:「那有这样做媒的道理?」玉罗刹面色一端,道:「看你不是负义之人,为何赖帐?」

岳呜珂又气又急,道:「我怎么负义了?」玉罗刹道:「你们孤男寡女,万里同行,到了京

师,铁珊瑚又是女扮男装,和你同住杨家,难道你们就没有半点私情?」玉罗刹心直口快,

说话没半点遮拦,岳呜珂羞得面红透耳,大声说道:「我岳某人光明磊落……」底下那句

「岂有苟且之行。」却呐呐不使出口。玉罗刹已笑着抢道:「男女爱慕,事极寻常,我若有

喜欢的人,就对谁都不怕说。遮遮掩掩,岂是侠士行径!」岳鸣珂急极,挥袖说道:「我和

珊瑚兄妹相处,练女侠,你千万不可误会!」

玉罗刹眉头一皱,似笑非笑,道:「有否私情的事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

她?」岳鸣珂道:「我已和你说过……」玉罗刹截道:「你直截了当回我的话,我最讨厌说

话兜圈子,你只说喜欢不喜欢?」岳呜珂道:「喜欢!」玉罗刹板起脸孔道:「那么你愿不

骐娶她!」岳鸣珂道:「喜欢是一回事,嫁娶又是一回事,怎可混为一谈。」玉罗刹道:

「你别罗哩罗唆,你答我:你愿不愿娶她?」岳呜珂见玉罗刹不可理喻,拂袖说道:「若无

他事,请你代禀铁老前辈,说我来过了。」转身便走!玉罗刹一声长笑,身形飞起,抢在他

的面前,宝剑早已拔在手中,岳呜珂道:「做什么?」玉罗刹道:「不许走!你到底娶不娶

她?」岳呜珂气往上冲,道:「不娶!」玉罗刹冷笑道:「哼,你果然不是东西!」刷的一

剑,竟然向岳呜珂刺来,岳呜珂腾挪闪避,玉罗刹出手之后,不能自休,霎忽之间,连刺数

剑。玉罗刹剑法凶残无比,随手刺来,都是指向关节要害!

岳呜珂忍无可忍,闪得几闪,嗖的一声,也把游龙剑拔了出来。玉罗刹道:「你有本

事,就把我这媒人杀了!」剑势催紧,急如骤雨暴风「岳鸣珂连解数剑,怒道:「天底下就

没见过你这样不讲理的人,那有迫人成亲之理!」岂知玉罗刹想法与他不同,她认为岳呜珂

既与铁珊瑚万里同行,又同住一家,而且铁珊瑚也愿嫁他,那么他就非娶不可!

岳呜珂给她苦迫,也自动了真气,把天山剑法的精妙招数展了开来,杀得玉罗刹不敢欺

身迫近。玉罗刹叫道:「珊瑚妹妹,这样无义之人,不嫁也罢,我替你把他杀了!」岳呜珂

一怔,游目四顾,略略分神,玉罗刹左一剑,右一剑,突然乘隙直进,当中一剑,直刺到岳

鸣珂咽喉要害!

岳呜珂肩头一缩,头上冷气森森,玉罗刹刷的一剑削过!岳呜珂吓出一身冷汗,勃然大

怒,剑把一翻,一招「举火燎天」,把玉罗刹的剑汤了开去,怒道:「凭什么我都不娶

她!」玉罗刹又叫一声:「珊瑚妹妹!」岳鸣珂在气头上口不择言,道:「你就是叫她来也

没用,我怎么也不会娶她!」话刚出口,树林中突然响起一声焦雷般的大喝,一团黑影突然

当空罩下,岳鸣珂伏地一滚,只听得那人骂道:「好小子,你敢污辱我的女儿,吃我一

拳!」声到人到,岳鸣珂虚挡一剑,辩道:「铁老前辈恕罪,……」话未说完,铁飞龙劈面

一拳,又骂道:「霓裳和你提亲,你不愿意也就算了,为何出言污辱!」岳呜珂一剑刺他左

肩,以攻为守,解了铁飞龙的恶招,急道:「铁老前辈,你别多心……」铁飞龙肩头一拧,

左拳右掌,同时发出,骂道:「我都听到了,你再狡辩也没有用。」铁飞龙功力极高,拳雄

势劲:岳鸣珂心中又慌,回身挡时,铁飞龙拳背向外,晃了一晃,把岳呜珂眼神引向左边,

右掌一沉,呼的一掌推出,岳呜珂肩头剧痛,筋骨欲裂,给掌方震出一丈开外,玉罗刹一剑

飞前,青光一闪,刷的一剑分心刺到,冷笑道:「你现在还想逃吗?」岳呜珂宝剑一旋,将

玉罗刹剑招破去,反身一跃,铁飞龙身形一起,直如巨鹰掠空,抢在他的面前,五指如钩,

倏地抓下。岳呜珂背腹受敌,长叹一声,把剑一抛,叫道:「好,你把我杀了吧!」

这一招是铁飞龙的杀手绝招,不意岳呜珂突然弃剑,不觉一怔,手掌划了一个圆弧,停

在半空。正在将落未落之际,林中一声尖叫,一个少女飞一般的跑了出来,叫道:「爹爹,

不要动手,女儿有话要说!」岳呜珂又惊又喜,叫了一声「珊瑚!」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铁飞龙和玉罗刹为了追回剑谱,曾远到塞外,直捣金独异的老巢,查得金独异已秘

密来京,於是两人又仆仆风尘,一直追到京城。到了京城之后,无意中发现铁珊瑚女扮男装

和岳鸣珂同住杨家。铁飞龙当日把女儿赶出家门,原是一时之气,过后十分后悔。玉罗刹知

他心意,便道:「你何不去看看他们,那个姓岳的小子是我认识的,如果你有意思,我便替

你做媒。」其时铁飞龙和玉罗刹已探出金独异躲在宫中,玉罗刹且已预定当晚就要人宫搜

他。铁飞龙道:「那么你和我先去杨家,然后再闯宫搜那老怪物吧。」不意玉罗刹却道:

「我不想见那姓岳的小子,咱们分头办事,你去探女儿,我人宫去搜那个老怪物。」铁飞龙

道:「怎么,那小子不是好人吗?」玉罗刹道:「谁说他不是好人,不过我和他有一段过

节,除非他和珊瑚妹妹成亲,否则我和他不能和解。」铁飞龙和玉罗刹两人脾气都怪,一说

之后,竟然各自分头办事,就在那一晚上,两人都有奇遇!

那一晚适值岳呜珂二次入宫,玉罗刹在宫中乱闯,恰恰闯到魏忠贤的居处,魏忠贤正在

和手下武士赏玩岳呜珂的游龙宝剑。玉罗刹不认得魏忠贤,却认得那把游龙宝剑,一伸手就

把那柄剑抢了,引起一阵大乱。岳呜珂亏得有她分散宫中卫士的注意,这才得从容救出成

坤,但岳鸣珂当时却不知道。

另一方面,铁飞龙来看女儿,未到杨家,就碰到东厂的卫士将她劫走,铁飞龙大怒,一

连击毙七名卫士,将女儿救了出来。也正因此,铁飞龙知道金老怪等这一班人必定会再到杨

家,所以才有后来铁飞龙和玉罗刹双双闯来,恰好替熊廷弼解了围攻的一幕。

铁飞龙将女儿救出之后,细细盘问,探出女儿的口风,知她对岳呜珂甚为爱慕。铁飞龙

也以为女儿和他已有私情,所以才引起那么深的误会。铁飞龙探出女儿的心事之后,就和玉

罗刹商量,玉罗刹自告奋勇,愿作大媒,铁飞龙和女儿躲在林中的大树上听他们谈话,听到

后来,他们趟说越僵,竟然拔剑动手,铁飞龙沉不着气,挥拳加人战圈,事情越闹越大。

再说铁珊瑚在林中听得岳呜珂和玉罗刹的对话,心中甚为悲痛。虽然他和岳鸣珂万里同

行,从未涉及「爱」字,但她一片芳心,已系在岳鸣珂身上,她绝未想到岳呜珂会拒绝要

她,听了那番对话之后,又是气愤又是自卑,错综复杂的心情,令她爱恨交迸,欲哭无泪。

然而眼见岳呜珂受父亲和玉罗刹的围攻,死生俄顷,她禁不住冲了出来,攀着了父亲的手

腕。

书接前文,且说岳呜珂突见铁珊瑚现身,刚叫得一声「珊瑚 妹!」只听得珊瑚尖声叫

道:「爹爹,不关他的事!」随即转过身来,哑声对岳呜珂道:「岳大哥,多谢你一路照

顾,你这不成材惹人憎厌的妹 ,今后不敢叫你再操心了。我承你照顾,累你生气,无可报

答,无可赎罪,大哥在上,请你受我一拜!」柳腰一弯,拜了下去,岳呜珂楞在当场,想到

自己无意之中,伤了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芳心,真是莫大的罪孽,只觉全身战栗,一句

话也说不出来,又不敢伸手扶她,怔怔的看她拜了下去,又站了起来,脸色惨白,面颊有两

颗黄豆般的泪珠,心中难过异常,刚想说话,只听得铁珊瑚颤声说道:「我不敢高攀,从今

后你我不必再以兄妹相称,我……我们也不必再相见了!」一转身飞奔回寺。岳呜珂僵了一

会,突然叫道:「是我的错!」脚步一起,正要追去,玉罗刹在旁气得面色铁青,喝道:

「你还惺惺作态?」刷的一剑刺来,铁飞龙右手一伸,把玉罗刹的手腕一托,喝道:「姓岳

的小子,你走!再冲我也不饶你了!」岳呜珂抬起宝剑,默然下山,耳边犹自听得玉罗刹

「嘿嘿」的冷笑,在山风中回汤,犹如万箭飞来,插在他的心上!

铁飞龙目送岳呜珂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呆立一会,玉罗刹道:「爹,回去吧?」铁飞

龙默不作声,玉罗刹道:「珊瑚妹妹此刻不知多难过呢,咱们回去看她!」铁飞龙一甩胡

须,愤然说道:「我的女儿有那点不好,姓岳那小子敢这样无礼!」玉罗刹道:「那是他没

福气,以后他就是一步一拜来求婚,咱们也不理他。」玉罗刹不知正是她这样做媒做坏了。

铁飞龙给她的话引得噗嗤一笑,玉罗刹道:「好了,咱们该回去看珊瑚了,要不然她哭倒了

也没人理,会更伤心呢!」铁飞龙道:「胡说,她哭就不是我的女儿!」铁飞龙深知女儿脾

气,不论受多大委屈,都不会当人示弱,更不会向人求情。但,虽然如此,铁飞龙还是放心

不下,三步移作两步,赶回寺内。

灵光寺原是一个荒芜古寺,铁飞龙借此暂居才稍稍打扫,但仍是灰尘满地。铁飞龙踏人

守门,忽见台阶上有凌乱的脚印,急叫道:「珊瑚,珊瑚!」古寺静寂寂的沓无人声,玉罗

刹也看出了迹象,道:「怎么?难道有生人躲在寺里?」铁飞龙道:「你到前面山头眺望,

若然有警,发啸为号。」铁飞龙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他叫玉罗刹在外眺望,一来是提防来

人有党羽在外,二来是提防若有暗算,两人分开两处,也好互相救援,不至於给一网打尽。

铁飞龙在庙内巡视一周,听得珊瑚所住的西面厢房似有抽噎声息,心道:「难道这傻丫

头真的哭了?」悄悄的推开房门,叫道:「珊瑚!」忽见床上坐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缓

缓说道:「珊瑚已经走了!」

铁飞龙瞪眼一看,床上坐的竟然是自己以前的爱妾穆九娘,不禁大出意外。怒道:「你

这贱人来做什么?是你把珊瑚勾引走了?」穆九娘一声不响,把手心一摊,里面有三颗殷红

如血的珍珠,铁飞龙大惊失色,道:「你和那个女魔头做一路了。」穆九娘凄然一笑道:

「老爷,你还是以前的脾气,开口便乱骂人!」铁飞龙怔了一怔,道:「哼,你是想借那女

魔头之力向我寻仇了?」穆九娘以前因为偷了玉罗刹的剑谱,给铁飞龙赶出家门,所以铁飞

龙疑她心怀不轨,结人寻仇。

穆九娘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神情,忽然叹道:「老爷,你老了许多了!」铁飞龙心中一

动,道:「女魔头是不是和你同来,我且不管,珊瑚呢!」穆九娘道:「我来的时候,见珊

瑚从这庙的背面下山,我还以为是你得了讯息,连夜叫珊瑚出去请救兵呢。到了这里,才知

不是,你看桌上不是珊瑚留给你的字?」铁飞龙一看,果然有一张字条,上面用木炭写道:

「我先回家,爹爹你不必找我了。」铁飞龙知道女儿脾气,料想她已去远,追也无及。看穆

九娘时,仍是先前那个姿势,手心摊开,手心上三颗殷红如血的珍珠,在微弱的菜油灯下,

放出赤色光华!

竟是铁飞龙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看了这三颗怪异的珍珠,也不禁有点心悸。穆九娘

道:「老爷,你趁早逃走吧!」铁飞龙大怒斥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几曾见我避过强

敌?」歇了一阵,面色稍霁,忽道:「那你是通风报讯来了!」穆九娘道:「你以前的话还

算不算数?」铁飞龙道:「我说出的话决不更改,你跟什么人我都不理你!」穆九娘道:

「谢谢老爷。」铁飞龙双眼望出窗外,忽道:「你跟什么人我都不管。除非你自已要回来,

否则我也不会问你。」铁飞龙晚年寂寞,这话其实是暗示要她回来。穆九娘笑了一笑,道:

「我跟老爷十多年,别的没学到,老爷的脾气我还学得几成。我就算错也得错到底。」铁飞

龙面上一热,道:「那你来给我报讯做什么!」穆九娘道:「就因为老爷肯放我出去,不要

我再当奴婢,我念老爷的恩德,不愿见老爷死於非命!」铁飞龙皴起眉头,斥道:「胡说,

你当我真是老迈无能了么?」穆九娘道:「老爷,你的武功高强,我岂不知,但我的婆婆已

练成了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更兼浸过毒药,老爷还是避开的好!」

铁飞龙双眼一翻,道:「什么,你的婆婆?」穆九娘道:「正是,我现在是红花鬼母公

孙大娘的儿媳?」铁飞龙怔了一怔,道:「罢了!罢了!你快走!」穆九娘道:「她巳知道

你在这儿,明天晚上就要找你算账。她和金老怪也已经和好了。」铁飞龙道:「好呀,那你

也要来和我作对了:.」穆九娘道:「我不敢与老爷作对。他们也不要我出场。还有我那婆

婆脾气虽然刚暴,但也像老爷你一个样子,还不算是很坏的人。我不愿她打死你,也不愿你

打死她,老爷你还是避开了吧!」说话之间,外面一声清啸,铁飞龙道:「玉罗刹就要回来

了,你快走!」穆九娘吃了一惊,回身一拜,叫道:「老爷,你保重!」立即穿窗飞出。

过了一阵,玉罗刹回到寺中。铁飞龙道:「见有什么可疑的迹像吗!」玉罗刹道:「没

有。只是秘魔崖那边,似有星星松火。要不要去看一看?」铁飞龙道:「不必了,我已经知

道了。」玉罗刹看了地上一下道:「是什么人来过了?珊瑚 妹呢?」铁飞龙道:「珊瑚已

经走了。刚才是穆九娘来找我。」玉罗刹道:「穆九娘?」铁飞龙道:「正是。你听过红花

鬼母公孙大娘的名字吗?」玉罗刹道:「没有听过。这个名宇好怪,我的浑名叫做罗刹已经

够吓人的了,居然还有人叫做鬼母。我这个罗刹倒要会会她这个鬼母。」铁飞龙给她引得笑

了一笑,忽又正容说道:「她这个鬼母比你这个罗刹成名早得多了。她在四十年前已经被人

叫做红花鬼母了?」玉罗刹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年纪虽轻,江湖上的高人倒会了不

少,为何总未听过红花鬼母的名宇?」. 铁飞龙捋了捋须,抬起眼来,眼光中含着忧惧,

玉罗刹吃了一惊,奇道:「爹爹,难道你怕这个什么鬼母不成?」

铁飞龙皱起眉头,冷冷说道:「什么人我都不怕。但这个红花鬼母却真是一个劲敌。练

女侠,你坐下来,我给你说一个故事。」

玉罗刹坐在床沿,怔怔的望着铁飞龙。铁飞龙喝了一口浓荼,咳了一声道:「你知道这

几十年来,我和金老怪在西北齐名。但你可知道金老怪的武功是谁教的?」玉罗刹道:「你

们都是六十开外之人,我怎能知道前两代的事。」铁飞龙道:「金老怪的武功是他的妻子教

的。他的妻子就是这个红花鬼母公孙大娘。」玉罗刹笑道:「妻子做丈夫的师父,此事真

妙。」心中暗想:自己若能和卓一航结合,只怕卓一航也得要自已教他一教。想起一事,又

问道:「女人嫁后,多是用丈夫之姓,为什么她不叫金大娘却叫公孙大娘?」

铁飞龙道:「故事就是这样来的。四十年前,西北有个怪人叫做公孙一阳,武功深不可

测,又喜饲养毒物,所以人人怕他。他有许多徒弟,却没一个得他真传。我的师父是他的老

友,据他说公孙一阳曾对他说:他的武功甚为歹毒,若然所传非人,为害不浅。所以教徒弟

只教他们练些粗浅容易见效的功夫,从不授以本门心法。不想后来来了一个青年,拜在他的

门下,竟然把他的女儿勾引到手,两人将公孙一阳的练功秘本偷掉。公孙一阳只有此女,十

分宝贝,就像我对珊瑚一样。知道之后,虽然极为生气,但也不愿追究,就这样活活气死

了。」玉罗刹道:「这个青年一定就是后来的金老怪了。原来他是惯窃。怪不得他偷我师父

的剑谱,又想去偷少林寺的拳经。」铁飞龙道:「三岁小儿看八十,金老怪少年之时心术已

如此之坏,越老就当然越坏了。他唆使妻子偷了丈人的练功秘本之后,就躲到天山北路,隐

居修 。那时他的武功刚刚入门,而他妻子的武功已有根柢,所以他的功夫可以说是全由妻

子所授。过了十余年后,夫妻武功都已练成。金独异惭惭为非作歹,终於激起武林公愤,西

北十三名好手联手斗他,那时本邀有我,我却因事未去。那十三名好手把他围住.,本来他

万难逃脱,不料到了危急之时,他的妻子突然现身,一场激斗,将十三各好手全数打败,金

独异虽然受了重伤,到底被他的妻子救出来了。公孙大娘鬓边喜插红花,经此一仗,就得了

个红花鬼母的绰号。」玉罗刹道:「红花鬼母武功虽高,包庇丈夫,却是令人叹息。」铁飞

龙道:「红花鬼母的绰号虽然可怕,说句公道的话,心术却不如她丈夫之坏。她曾屡次规劝

丈夫,丈夫都不听她。所以那次金老怪受十三名好手围攻.她故意让他到了极危急之时才现

身相救,本意以为他受了这样一场教训,会有所警惕,幡然改悟。不料金老怪特有妻子做靠

山,伤好之后,又出去胡作非为,因此他的妻子一气之下,便和他相绝。一直三十多年,没

人知道她的踪迹!」

玉罗刹吁了口气,道:「唔,那这红花鬼母,还不能算是很坏。」铁飞龙道:「红花鬼

母离开丈夫之后,不愿以夫姓为姓,所以才改名叫公孙大娘。隐居的头十年,还出现过两三

次,后来就一直没有出现。许多人以为她已死掉了。谁知她还在人问,而且居然要来和我作

对,又料不到她还有了一个儿子,居然会娶穆九娘做妻子。真是世情如戏,令人不胜感慨

了!」

铁飞龙不知,原来穆九娘离开了他之后,给金千 一路追踪,追到湖北襄阳,碰见了红

花鬼母,金千 最怕他的婶婶,给她教训一顿,抱头而窜。但红花鬼母也由金千 口中知道

了丈夫的消息,引起了旧情,知他将要人京,便赶先入京候他。这里面又牵涉有一段事情。

原来红花鬼母离开丈夫之时,已有身孕,后来生下一子,取名公孙雷,故意不让他跟丈夫的

姓。不料这个儿子好像承受了父亲的遗传一样,自小顽劣,闯了好几次祸,红花鬼母后来立

下禁律,不准他离家半步,这才管束了他的野性。缸花鬼母因为儿子顽劣,到了晚年,又收

了一个女徒,这个女徒弟大有来头,就是当今皇上的乳娘客氏夫人的女儿。红花鬼母收她做

徒弟时,客氏在宫中还未得宠呢。

穆九娘给公孙大娘收容之后,公孙雷因为给严母管束已久,未曾见过这样美貌的女子,

更兼穆九娘人又风骚,不到三天,两人竟勾搭上了。公孙大娘虽然查知穆九娘乃是铁飞龙的

爱妾,本来不相匹配,但无奈米已成炊,也 好由他们结此孽缘。

公孙雷和穆九娘婚后不久,神宗驾崩,光宗继位,客氏在宫中得势,便接自己的女儿人

京。公孙大娘也便趁此机会,人了宫廷。后来光宗又死,由校继位,客氏更是得势。公孙大

娘看出魏忠贤和客氏勾搭,颠倒朝纲,当时便想离宫。可是适在这时金独异来了,公孙大娘

偷偷和他会面,劝他归去。金独异说出铁飞龙和玉罗刹万里追踪,迫他之事。公孙大娘初时

本不想管,后来在杨家一战,金独异吃了大亏,受了重伤,回来时对妻子哭诉,说是除非妻

子给他报了此仇,否则他不回家。又说铁飞龙与玉罗刹在江湖上都以心狠手辣出名,若不斩

草除根,以后也难以安枕。公孙大娘心肠一软,道:「我帮你的忙,这是最后一次了。那铁

飞龙也是个劲敌,我也拿不准斗得赢他呢。」金独异道:「你若肯出头,我再请好手助

你。」公孙大娘面色一变,说道:「我从不倚多为胜,你若找好手来,我就不去!」金独异

诺诺连声,满口听从妻子的吩咐,暗中却另有布置不提。

且说铁飞龙把红花鬼母公孙大娘的来历说完之后,又叹道:「红花鬼母的本性原不算很

坏,但最怕她受丈夫唆摆,那就难说了。她不动手则已,一动了手,就是凶狠无比,要不然

也不会得这个鬼母的称呼了?」玉罗刹听了,哈哈大笑!

铁飞龙诧道:「练女,你笑什么?」玉罗刹道:「罗刹碰到鬼母,且看谁强谁弱。爹,

我恨不得现在就斗她一斗!」铁飞龙道:「明日午时你不是和白石道人有约吗?你斗了白石

道人之后,晚上怎能再斗?」玉罗刹道:「你不是说她们住在秘魔崖监视我们吗?我们明天

去,既斗白石道人,又斗红花鬼母,两桩事作一桩办,岂不快哉?爹,我自从和你打了那场

之后,很久以来,没有痛痛快快的大打一场了!我正手痒得紧呢!」

铁飞龙皴了皱眉,道:「你这孩子,就知打架!」口虽责备,心实爱她。玉罗刹道:

「爹,明天让我先打!」铁飞龙突然走近窗前,向外一望,喃喃说道:「快近四更了,还来

得及!」玉罗刹问道:「爹,你说什么? 要听说有对手可以大打一场,我的精神就来了,

就是三天三夜不睡,我也可以奉陪!」铁飞龙噗嗤一笑,道:「你就活像我少年之时!」忽

又面色一端,郑重说道:「我不是怕你没精神,我是要叫你去执药。」玉罗刹奇道:「执

药,执什么药?架还没打,就准备受伤了么!」铁飞龙道:「儿呀,你那里知道红花鬼母的

厉害!她的毒砂掌比金老怪要高明得多,更兼练有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若非早有预防,实

在不易抵挡。」玉罗刹道:「怎么预防呢?」铁飞龙道:「你赶到城里去,先到长安镖局向

龙达三镖师借两副护心铜镜,龙镖师是我的好友,你拿我的亲笔信去,他准会给你。然后等

天一亮,你就去配药。」说罢撕下两幅白衬衣,找了一根木炭,先写了信,然后开药方。写

的是:乳香「钱半去油」、末药「钱半去油」,川连「钱半」、土必「钱半酒炒」、象胆!

钱」、红花「钱半酒炒」、田七「钱半」、沉香「钱半」、木香「钱半」.降香「钱半」、

血珀「二钱半,绿豆水煲」、归尾「钱半酒炒」、地龙「一钱去泥」,寄奴「二钱酒

炒」.熊胆「钱半」、麝香「三分」,人参「四分」、枚片「五分」……玉罗刹叫起来道:

「这么多药,若配不齐又怎么办?」铁飞龙道:「这药方除了一两味外,其他都是普通的

药,若配不齐,你就请龙镖师帮忙。药方还未开完呢。」又添上:羌活「钱半」,独活「钱

半」、佛手「一钱」、玉桂「钱半」,厚 「一钱酒炒」、鹿茸「一钱」,芙蓉膏「四

分」。玉罗刹皱眉道:「没有了吧?」铁飞龙道:「药方配完了,但还要买两块雄黄。药方

配齐之后,就在镖局里研为细未,炼蜜为丸好了。明天这场激斗,我们定会受伤,这药方是

舒筋活络,止痛散瘀,治伤防痨的妙方。你赶紧去吧!」

铁飞龙这边紧张忙碌,白石道人那边也是提心吊胆,尤其是白石道人的女儿何萼华,听

说父亲和江湖上闻名胆落的女魔头玉罗刹约斗,非常不安。白石道人故作镇定,其实心里也

有点害怕。正是:闻名胆落惊魔女,威震江湖远近知。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名将胸襟 女魔甘折服

秘魔崖下 鬼母逞豪强

第二天一早,白石道人起来,武当众弟子已齐集了来问候。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有人

知道本派长老中的红云道人曾败在玉罗刹之手,更是担心。京中的大弟子李封首先说道:

「师叔,我们都陪你去吧?」白石道:「我 约玉罗刹单打独斗,你们去做什么?」李封

道:「我们去观战,给师叔助威。」白石知道他们的意思,心想:玉罗刹虽是劲敌,但听红

云师兄说过,她的长处在於剑法,若论到功夫,则似还在二师兄黄叶之下,和他差不多。自

己的剑法在同门之中最高,也许克她得住。若准这班小辈同去,只恐他们爱师心切,到时一

涌而上,那就要坏了武当的名气了。於是摇摇头道:「不行,你们一个都不许去?」李封

道:「 看看都不许吗?」白石道人愠道:「谁若擅自去看,家法从事。」何萼华道:

「爹,我陪你去吧。」白石道人叹了口气,道:「好孩子,不要去!玉罗刹心狠手辣,你去

反而成了累赘。」何萼华跟姑姑练了十年武功,虽然明知玉罗刹厉害非常,也想随父亲去一

试身手,被父亲一说,心中很不服气。

白石道人结东停当,众弟子送出门外。白石道人忽然踌躇一阵,招手说道:「一航,你

可以去。你和玉罗刹相识,又是我派未来的掌门,应该在场。」卓一航心中实不愿见自已的

师叔和玉罗刹拚斗,正在苦苦思索化解之方,师叔邀他同行,正合心意。

再说玉罗刹连夜进城,她轻功极高,甚至还在铁飞龙之上,也正因如此,铁飞龙才叫她

入城配药。她过了四更,才从西山的灵光寺动身,到了城中的长安镖局之时,天还未亮。

长安镖局的总镖头龙达三和铁飞龙有过一段过命的交情。在二十年前,他保镖西北,有

一次被强盗所劫,人也陷在重围,几乎脱不了身。幸亏是铁飞龙闻讯赶来,凭着「威震西

北」的威名,将那班强盗喝住,不但镖银完整无缺,而且面子也得以保全,所以龙达三对铁

飞龙十分感激,二十年来永铭心版,只恨报答无由。

龙达三也是柳西铭的好友,昨日柳西铭在杨家回来,邀他暗助熊廷弼防备奸党陷害,并

说起无意之中给熊廷弼解围之事。龙达三听说铁飞龙和一个漂亮的少女当时也在场中,急忙

打听铁飞龙的住址。柳西铭道:「那个老头真怪,他和那少女出力最多,却毫不居功,事情

一完,便飘然走了。也不和我们说话,我是后来问白石道人才知道他是铁飞龙的。还听说那

天仙般的少女便是新近在西北窜起的女强盗玉罗刹呢。」龙达三道:「哦,玉罗刹!不错,

这名字最近我还听人提过。听说玉罗刹心狠手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铁老脾气虽然

怪癖,但却是正派之人,不如何以和她一路?」玉罗刹杀人不眨眼那是事实,但却也不是乱

杀,只因树敌太多,江湖上又夸大其辞,所以出道不过三四年,就几乎给人说成了万恶不赦

的女魔。

龙达三和柳西铭谈论玉罗刹。龙达三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对铁飞龙和她一路,心

中不以为然。柳西铭笑道:「说起来也真笑话,白石道人那么一把年纪了,却还这样好胜,

一定要和玉罗刹比剑。」柳西铭对玉罗刹与武当派的恩恩怨怨毫不知情,所以只以为他们是

好胜争强的武林常事。龙达三道:「白石道人是武当五老之一,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四海闻

名。那女魔头找他比剑,那是自寻死路了!」柳西铭道:「所以我也懒得理会。白石倒很紧

张,好像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件事上,连暗防 党,保护经略大人的事,都不起劲了。所以我

才来求你助一臂之力。」龙达三道:「去年有一批军饷解出边关,承熊经略看得起我,还叫

我帮忙押运。我生平保镖,那次保得最有意思。虽然我只是助手,但却比自己做总镖头独挑

大梁时更有精神。熊经略待人真好!」柳西铭好生羡慕,道:「这样说来,你倒是熊经略的

老朋友了。」龙达三道:「不敢。我生平 对两个人心服口服,若是这两个人有事要差遣到

我,我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柳西铭笑道:「这两个人一个是铁老头子,一个是经略大

人,对么?可笑我们相交多年,还不知道你对熊经略这么佩服,刚才我来找你,心中还踌躇

不决,恐怕会妨了你镖局的生意呢。」龙达三也笑道:「那得怪我不好。去年我应熊经略之

聘,助他押解军饷的事,没有对老朋友说知。」柳西铭道:「那是应该的。押解军饷的事

情,那可随便乱提。」龙达三道:「所以你现在来邀我,我才对你说。大哥,你放心,就算

魏忠贤要封我的镖局,拉我去碎剐,我也得帮经略大人。」

这一晚龙达三果然以总镖头之尊,暗中在杨涟住家附近,巡风把夜,到了四更,才换

班回来。镖局日夜有人把守,龙达三才歇了一阵,忽报有一个少女拍门来找,龙达三奇道:

「怎么会有少女找我,怎么不等天亮才来?」披衣延见,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长眉

入鬓,一双俏目,隐隐含有杀气,令人不寒而栗!龙达三吃了一惊,道:「你,你,你是玉

罗刹?……」说完之后,忽觉不妥,玉罗刹乃是她的浑号,怎好乱叫?那少女却毫不在意,

一声笑道:「你猜得不错,我就是玉罗刹!」龙达三道:「你,你……女侠,深夜降临,有

何见教?」龙达三还怕是仇家把这女魔请来,和自己作对。但想起既然她和铁飞龙同行,似

乎也不应和自已作对。果然玉罗刹又笑了一笑,把一幅白布掏了出来,道:「这是我爹给你

的信!」龙达三接过一看,白布的角落处画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心中一喜,看了下去,

才知这玉罗刹竟是他恩公铁飞龙的义女,信上写明要请他相助。那白布乃是撕碎的衣衫,字

迹乃是木炭所书,想见事情甚急。

龙达三道:「铁老之命,岂敢不遵。不知女侠有何事差遣。」玉罗刹笑道:「我要和人

打架!」龙达三怔了一怔,心道:这却如何是好?铁飞龙是自己的恩人,白石道人也是自己

的朋友。而且还住在柳西铭家里。现在玉罗刹要和白石道人比剑,想是铁飞龙怕他的义女吃

亏,又知道我和白石相识,所以叫玉罗刹亲自登门,请我出头了。不知铁飞龙的意思是要我

去调解还是要我去助拳,若是要调解还好,若要助拳,那这个面子怎么放得下来!玉罗刹见

他呆若木鹦,心道:怎么这个人如此脓包,听到打架就慌得这个模样,还做总镖头呢!龙达

三定了定神,呐呐说道:「女侠何苦和武当脉结仇!」玉罗刹眉毛一扬,道:「别人怕武当

派人多势大,我偏不怕!」龙达三嗫嚅说道:「我知道女侠不怕,但冤家宜解不宜结,由我

来摆和头酒,请女侠和白石道人赏面,彼此来喝一杯,和解了吧?」玉罗刹笑道:「我和白

石道人比剑是比定的了,白石道人武功虽非登峰造极,但也还可以做做对手。你叫我不要和

他比剑,除非你另外找一个可以做我对手的来比。天下事最痛快的莫如找到对手比武,你叫

我不比,那怎么成!」龙达三道声苦也,绷紧了面,说不出话。玉罗刹道:「怎么,你帮不

帮忙?天就快亮,我还要赶回去呢!」龙达三道:「我这条命也是你爹爹救的,他有命令,

我怎敢不遵?不过我想先见他一面。白石道人剑法天下独步,我和他一斗,准死无疑。我要

请你爹爹代我照顾遗孤。」在龙达三心中,以为玉罗刹定是要自己去助拳帅了,所以想先见

铁飞龙,表达苦衷。玉罗刹哈哈大笑,笑到眼泪都掉下来。龙达三愕然不解。心中烦恼之

极。玉罗刹大笑一阵,这才说道:「说了半天,原来你是以为我要找你助拳。白石道人算得

了什么,何必你来相助。再厉害的对头我们父女也不怯惧,何况於他!」

龙达三松了口气,道:「那么女侠有何事吩咐?」玉罗刹道:「我们找你为的不是要对

付白石道人,而是要对付红花鬼母。」龙达三又大吃一惊,道:「红花鬼母公孙大娘还在世

上么?」心虽惧怕,但却不像刚才那样惶恐。玉罗刹故意笑道:「怎么,你不敢跟她动手

吗!」这回轮到龙达三大笑了,龙达三大笑说道:「我若怕死,也不敢干保镖这一行了。你

要斗红花鬼母,我万死不辞!」玉罗刹好生奇怪,心道:红花鬼母比白石这人厉害得多。你

不敢斗白石道人,反而敢斗红花鬼母,真不知是什么理由。但她见龙达三愿意慷慨赴难,把

先前轻视他的心减了不少。

龙达三道:「是不是现在就去!」玉罗刹一笑说道:「不是要你助拳。」把所求的事说

了出来。龙达三道:「护心铜镜,镖局里有的是,只是那药方开了这么多药,能否配齐,却

是难保。好,你在这里稍坐,我马上叫人给你去配。」

玉罗刹在镖局中坐候,看看天色大白,红日东昇,又过了一会,太阳已照进窗来。玉罗

刹道:「怎么还不回来?」龙达三道:「几十味药,一时未必配得齐全。」再过了一顿饭时

间,配药的人回到镖局。五罗刹看看天色,道:「还好,没有耽搁时候。」配药的伙计道:

「廿五味药,除了熊胆缺货,其他都配齐了。」玉罗刹道:「缺一味不紧要吧!」龙达三一

皱眉头,道:「熊胆乃是主药,不能缺少。熊胆虽然名贵,却也不是稀罕之物市上怎么会缺

货?」伙计道:「听说这两天宫中内监大事搜购,药店里的熊胆全叫他们买去了。」玉罗刹

恨恨说道:「若非我要赶着等用,我便到宫中偷它出来。」龙达三沉吟良久,忽道:「有一

个地方也许会有。」玉罗刹道:「什么地方,我们马上就去。」龙达三道:「熊胆以关外出

产的最好,边关将帅必定备有。」玉罗刹道:「那么熊经略一定有了?」龙达三道:「正

是。熊经略两袖清风,送不起貂裘等名贵礼物,熊胆在这里虽然值钱,他关外却并不贵,熊

经略定会带些回来,送给亲友。我和你去一趟吧。」玉罗刹想起昨天和岳呜珂动手之事,好

生委决不下,想了一会,忽道:「他若叫熊经略不给,那么他的人品就更不足取了。」龙达

三莫名其妙,问道:「你说什么?」玉罗刹一笑道:「没有什么,我和熊经略手下一个武

官,有点小小的过节。」

且说熊廷弼昨日追遇两场横祸,心情激愤,反显得意兴阑珊。这日众官奏折已上,皇帝

却没坐朝,奏折是按朝廷体制由宫中的奏事太监转呈上去的。按说这样大事,皇帝应该马上

处理,但等到日上三竿,还不见动静,也不见有钦差来宣召。熊廷弼在房中踱着方步,走来

走去。岳呜珂知道这是他的老习惯,每当有大事待决之时,总是这样。到了近午时分,皇帝

才突然派了两名太监,抬了一箩东西,传旨赏给熊廷弼看。内监去后,熊廷弼打开一看,只

见满箩奏折,都是奸党参劾自己的奏折。熊廷弼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杨涟道:「经

略大人宽心,圣上把奏折原封不动送给你看,正足见信赖之深。」熊廷弼道:「若然我们的

奏折未上,如此说法,也还不无道理,但在我们奏折递上之后,才赏给我看,这分明是说:

你参劾别人,别人也参劾你。皇帝是忠 不分,一律看待的了。」杨涟道:「我想不至如

此。」熊廷弼背负双手,又在房内踱起方步,走来走去。杨涟等都不敢出声,过了一阵,熊

廷弼忽然叫道:「拿纸笔来。」杨涟道:「经略要再上奏折吗?」熊廷弼道:「我要上辞

呈!」杨涟道:「不可呀不可!碍略不可因一时之气,把国事抛开不理。」熊廷弼道:「杨

兄,你有所不如,朝中既然全给 党把持,我纵能再回边关,也必受诸多掣肘,不能统兵抗

敌的了。我不如迳上辞呈,试试皇帝的心意。这在兵法上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若然皇帝还

不算太糊涂的话,他定会召我入官,细问情由的。」

其实由校虽然年幼,也还不算太过糊涂,他还懂得熊廷弼是个大忠臣的。可是他的乳母

客氏和魏忠贤狼狈为奸,根本不让他知道外面的事情,却把他一步步别到声色玩乐的享受上

去,把他那一点点灵性,也全闭塞了。可怜朝中那么多正派大臣,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奏折,

由校根本就没有看到,被他的乳母没收去了。由校以前说过要把奏折装满一箩,送给熊廷弼

看的话。客氏看了杨涟等人的奏折之后,便和魏忠贤商议,乘机怂恿由校,说道:「熊廷弼

已经回来,圣上可以把那些奏折送给他看了。」由校道:「他既然回来,把他召进宫来,当

面给他,不很好吗?」魏忠贤作了个奸笑,由校道:「你笑什么?」魏忠贤悄悄说道:「禀

皇上,这熊廷弼样样都好,就是一样不好。」由校道:「那样不好?」魏忠贤道:「这人古

板得很,看见皇上那么好玩,一定会唠唠叨叨说个不休。」由校在父亲死后,没了管头,玩

得十分放肆,在宫中辟了斗鸡跑狗踢毽马戏之场,天天玩乐,闻说熊廷弼古板,果然害怕,

道:「那么外面的三大殿召见,不让他看到,行吗?」魏忠贤道:「他来后一定有人说给他

听,你见了他,一定给他数说的。」又道:「这几天梅菊争妍,咱们正要开设梅菊之宴,叫

宫女们扮成梅花仙子,菊花神女,让她们也争妍斗丽一香,若然皇上召见那个老熊,岂不给

他败了清兴?」由校想想,也是道理,便道:「但是到底总得要见他呀!」客氏在旁笑道:

「傻哥儿,到他要回边关的时候,才给他送行也不冲呀!」由校到底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

子,乳母和魏忠贤既然都是这样说法,他也乐得作乐去了。

可怜熊廷弼虽然知道宫中给客魏把持,还料不到由校给蒙蔽到这个田地。他看了那箩奏

折,还尽自猜测皇帝用意,在房间内踱来踱去,想写辞呈。杨涟道:「熊兄,你若 是想试

皇帝心意,写写咩呈,我也不加反对。但不必现在就写。兵部尚书杨 现在正去追问九门提

督,问昨日捉到的,那些假装强盗劫你的人,他审问得如何了?等他回来,我们再从长商

议,你道如何?」熊廷弼只说了两个字「也好」。仍踱着方步,绕室而行,杨涟怕他闷出病

来,道:「老熊,我和你下盘棋好吗?」熊廷弼道:「也好。」走了几着,随从武官王赞进

来报道:「禀经略,以前给我们押运过军饷的那位龙镖头,和昨天那个女子,求见经略。」

熊廷弼把棋子一拨,道:「这一局棋算我输了。」吩咐王赞道:「请他们进来!」

岳鸣珂在旁纳罕,以为玉罗刹又来找他晦气,这些儿女之事,对熊经略可难说得清楚。

熊廷弼见岳呜珂面色不豫,问道:「你想什么?」岳鸣珂道:「那女子野性难驯,我怕她会

冲闯经略!」熊廷弼哈哈大笑。

岳呜珂一怔,熊廷弼笑道:「我这两天,见了许多衣冠禽兽,正想见一见山野之人。」

杨涟见他高兴.,也凑趣说道:「那女子剑法高强,昨天我在门缝里张望,见她把群贼杀得

鬼哭神嚎,真是痛快淋漓之至,我也想见她一见。」岳呜珂不便阻挠,只好侍立在熊廷弼身

边。

过了一会,王赞带了龙达三和玉罗刹走上,龙达三屈膝行礼,玉罗刹却学男子模样,只

是作了个揖,对岳呜珂瞧也不瞧。熊廷弼丝毫不以为意,对玉罗刹道:「昨日多蒙你仗剑来

救,我还未曾请教你的芳名呢?」玉罗刹噗嗤一笑,道:「什么芳名不芳名的,我的名字叫

做练霓裳,但江湖上的人都叫我做玉罗刹,真名反而没人叫了。你高兴叫我霓裳也行,高兴

叫我做玉罗刹也行!」熊廷弼微微一笑,道:「练姑娘,你真是快人快语!」

王赞倒了两杯茉莉香茶,玉罗刹一口喝完,道:「这个杯子太小。」熊廷弼忙道:

「好,换过大碗来。练姑娘,你喝酒吗?我喝酒时,也总是用大碗的。」玉罗刹道:「怎么

不喝,喝酒我也用大杯的。不过,今天我不能喝,你不必客气。你这茶很香,我倒可以多喝

一碗。」熊廷弼满怀愁郁,给她几句妙言妙语,驱得云消姻散,笑道:「好,咱们坐下来好

好一谈。」

玉罗刹用手肘碰了一碰龙达三,道:「我们可不能好好的谈。」熊廷弼一愕,随即笑

道:「你们想是有什么事情要见我了。达三,你说。」龙达三道:「经略大人为国宣劳,万

里回来,小人一无礼物表达寸心,反而……」话未说完,玉罗刹忽皱眉头:「你这人怎么

的,说话这么文绉绉的,话不到题!」熊廷弼哈哈大笑,道:「这姑娘说得对!龙达三,你

该罚一杯。你快说,你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龙达三涨红了面,呐呐说道:「大人有

没有熊胆带回,我想求人人赏赐。」熊廷弼笑道:「这个小事也值得挂齿了对了,熊胆是止

痛散瘀的良药,正合你们缥局使用。王赞,把我带回的分一半给他。」又道:「我本来准备

叫人送去给你的。这两天事情太多了,一下子就忘了

玉罗刹一双眼珠圆溜溜的转了几转,忽然笑道:「你这个官儿倒不错,和我们绿林豪杰

的脾气相差不多!」杨涟变了面色。熊廷弼只是哈哈一笑,道:「你是绿林中的女豪杰

吗?」玉罗刹道:「不敢,我自已也不知道是不是豪杰?」熊廷弼笑了一笑,却正色道:

「做替天行道的绿林豪杰也无所谓。不过满洲鞑子都快要打来啦,绿林中的豪杰还是该听朝

廷招安,同御外侮的好!」玉罗刹道:「若是你这样的官儿去招安,大约还有人听你的话,

其他的官儿谁个理他!依我说,也不必说谁招安谁,满洲鞑子打来,咱们大家揍他!」熊廷

弼默然不语,怔怔的看着玉罗刹!

熊廷弼深知朝政腐败,对绿林强盗,只是用「 」,偶尔招安,也只是出於将帅的私

心,想收为已用,扩充势力罢了。怪不得玉罗刹说别的官儿不成,他们也的确是难以令人心

服。玉罗刹见他看着自己出神,道:「怎么?我说错话了?」熊廷弼道:「你没有说错。」

杨涟是兵部大员,两天前还禀承皇帝之命「其实是客氏的主意」,派刘廷元去陕西「袭

匪」,听玉罗刹自表身份,想起陕西告急的文书中,果然有一股盗匪,匪首叫做玉罗刹的。

当时自己因为这个匪首是个女的,还特别留心,想不到就是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一时不知

所措,坐立不安。熊廷弼知他心意,笑道:「杨兄,这位姑娘现在来探望我,她可是我的朋

友。」杨涟道:「这个自然。」心想熊廷弼真是个怪人,和这个女强盗谈得这么欢洽,倒真

像多年老友似的。不过熊廷弼既然如此表示,杨涟也就放下了心,不再紧张了。

过了一会,王赞已把熊胆敢了出来,包了好大一包,龙达三道:「哟,太多了!」熊廷

弼逍:「你们镖局反正有用,拿去吧!」龙达三接过熊胆,正想告辞,熊廷弼对玉罗刹甚为

赏识,真恨不得有个女儿似她一样,看着她的佩剑,忽然笑道:「练姑娘,你的剑法是谁教

的?」玉罗刹道:「你问这个干吗?」熊廷弼道:「你的剑法高明极了,我虽然不精剑术,

但却最喜欢看人比剑。」玉罗刹道:「可惜你是大官,要不然今天我就请你去看比剑。」熊

廷弼忽道:「练姑娘,这位是我的参赞名叫岳呜珂……」玉罗刹截着道:「我知道。」熊廷

弼道:「他的剑法在我军中号称第一,你愿不愿意和他比一比,点到为止,不准伤人。」玉

罗刹忽冷笑道:「哈,岳鸣珂,原来你还不服气,好,咱们再比一比。」嗖的一声,拔出剑

来。杨涟吓得躲到椅后,熊廷弼听得话里有因,忙道:「慢来,呜珂,你以前和她比过剑

的?」玉罗刹道:「不止一次了,哎呀,天色不早,你若未回边关,以后我再告诉你。岳鸣

珂,咱们这场比剑,记下来吧。」熊廷弼舍不得她立即离开,看看日影道:「还差一点才到

正午,怎么说天色不早。」玉罗刹深怕熊廷弼一定要留她和岳鸣珂比剑,冲口说道:「我要

和红花鬼母比剑,你知道什么!」熊廷弼道:「什么红花鬼母!这名字好怪!」

岳呜珂大吃一惊,他的师父霍天都是武林前辈,见多识广。岳呜珂在天山之时,已听他

说过红花鬼母的故事。忙拉了拉熊廷弼,道:「大帅,我有话要和你说。」玉罗刹道:「你

不能强留我在此地比剑!」熊廷弼道:「姑娘,你放心,你有事情,比剑以后再说,你稍待

一会。好,呜珂,有什么话快说。」岳呜珂把熊廷弼扯到屏风背后,约过了一盏荼的时刻,

还未出来。龙达三的心卜卜的跳。

龙达三只道岳呜珂不肯放过玉罗刹,心想:这女魔头真是天大胆子,竟然在熊廷弼面

前,自表身份。我若知她如此,怎么也不带她来。熊廷弼身为大将,岂有见了强盗,也不捕

拿的道理。这回定逃不了。玉罗刹倒是神色自如,熊廷弼谈吐之中,自然有一种令她信服的

力量。她想熊廷弼说过当她朋友,当然就是朋友,半点也没疑心。过了一会,熊廷弼和岳呜

珂出来,笑道:「练姑娘,你过来!」玉罗刹毫不在意的走了过去。熊廷弼道:「我本想送

你一件礼物,但在客途之中,却拿不出好东西来。」玉罗刹道:「哈,我以为你有什么话要

和我说,你却要和我讲客套。交朋友不必送礼的。我生平 收强盗头子的礼物,对朋友的东

西,我可不要。」熊廷弼续道:「我虽然没有礼物送你,但我却要借一件给你,你用了之

后,一定要交还的。」玉罗刹道:「哈!借一件给我!这倒新奇。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

西?」熊廷弼拿出一对手套,笑道:「练姑娘,你当不当我是朋友?」玉罗刹道:「我若不

把你当朋友看待,怎会和你当大官的谈这么久?」熊廷弼温言说道:「那么我求你一件事你

答不答应?」玉罗刹喜道:「你有事要求我?哈,汤里火里,万死不辞!」熊廷弼道:「等

会你去斗那个什么红花鬼母之时,一定要把这对手套带上,用完之后,再送回来。」玉罗刹

见这对手套金光微闪,好像不是用普通丝线织成,甚为喜爱,道:「好,我听你的话。」熊

廷弼直送她出到门口,这才道别。

玉罗刹飞快赶回镖局,镖局里的伙计早把药丸配好,只等熊胆一来,马上研成碎未,混

入丸中。龙达三取出两副上好的护心铜镜,又把琉璜包了两包,一一交给玉罗刹收好,道:

「白天不便施展轻功,你乘我的快马去吧!到了山脚,你再弃马登山。」玉罗刹一声:「多

谢!」跨上马背,飞驰而去。出了城门,红日已过中天,玉罗刹道:糟,这回是自己第一次

的失约了!

再说白石道人和卓一航离开柳家,赶往西郊。路上卓一航问道:「师叔,为什么约她在

秘魔崖比剑?」白石道:「秘魔崖岩石底下有个石室,据传唐朝的时候有一个名叫「卢师」

的和尚曾在那里住过。卢师是昆卢剑派的祖师,他的剑法精义早已失传,现在的昆卢剑派

得他的皮毛而已。听说石室中还有卢师遗迹,学武之人,每到那里,都是流连忘返,你是我

派未来的掌门,应该到那里见识见识。而且秘魔崖是有名的险峻荒僻之地,在北京近郊,可

难找到这样一处良好的比剑场所。」卓一航心想:你和玉罗刹比剑,叫我那有什么心绪玩

赏。心中一路盘算,如何替他们化解,不知不觉,已到西山。

白石道人抬头一看,道:「我们来得早了,还未到中午呢。」卓一航道:「我们先到秘

魔崖候她。」白石道:「候她?她好大的架子?」卓一航不敢回答,心道:「怎么四师叔近

来好像心胸越来越狭窄了,以前却不是这个样子。」又想起和他一路同行之时,他总是故意

让自已和他的女儿接近,他对玉罗刹的仇恨,莫非也与此有关。思前想后,越发闷闷不乐。

白石道:「你想什么?」卓一航道:「没什么。师叔、我看这场比剑还是免了吧!」白

石道:「胡说。武当派的人从不怯场!」心想:先到秘魔崖看清楚地形也有好处。飞步登

山,过了一会,只见一块硕大无比的岩石,从山顶上凭空伸出,下面有一片平地,就好像张

开了的狮子嘴一般。白石道:「这就是秘魔崖了,咱们上去!」两人施展轻功,到了上面,

白石道人忽然咦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片平地堆着一堆堆石头,好像什么阵图一样,白石道:「玉罗刹捣什么鬼?」和卓一

航进入石头阵,走了一阵,只觉其中千门万户,复杂异常,好像是按五行八卦所布的阵图。

对五行八卦之阵,武当秘笈也载有,但白石道人却不甚精,绕来绕去,好一会了,找不到出

路。白石怒道:「不菅这魔头捣什么鬼。我把她的石头扫荡了再说。」伸腿一扫,把一堆石

头踢得到处乱飞,撞在其他的石头上,把好几堆石头撞散,白石道人哈哈大笑。

笑声未停,忽然有人阴恻恻的冷笑道:「何物小子,胆敢捣乱我练功的石阵。」话声尖

锐刺耳,就好像有人对着耳朵叫喊一般,白石道人吃了一惊,游目四顾,不见人影,白石

道:「你是什么鬼怪?」忽地眼睛一亮,岩石下忽然现出一个鸡皮鹤发,焦黄枯瘦的老妇

人,拿着一根拐杖,鬓边插了一朵红花,打扮得不伦不类,真像鬼魅现形,山魁出世。面上

似怒似笑,饶是白石道人艺高胆大,也感到一阵寒意,直透心头!

那老妇巅巍巍的走入石阵之中,喝道:「你这两个小辈叫做什么名字,师父何人?来此

何为,赶快从实招来!」白石道人身为武当五老之一,年纪也已有五十有一,几曾给人这样

小视,呼他「小辈」,大怒说道:「武当五老的名字,你听人说过没有!」老妇人眼皮一

翻,冷冷说道:「什么武当五老,没听说过?」武当五老的得名,是近十年之事,这老妇人

隐居已三十年,三十年前,白石道人还是刚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何来「五老」之名,所以

这老妇人说不知道,确是实情。白石道人却以为「武当五老」之名,天下无人不识,听了这

老妇人的话,以为她故意轻视,越发大怒。

卓一航却躬了躬腰,恭敬问道:「不敢请教老前辈大名。」那老妇人裂嘴一笑,道:

「唔,你这孩子还懂得一点礼貌。」指着鬓边的红花道:「你能上到秘魔崖,也算有点本

领,应是出於高人所授。你的前辈没对你说过吗?你知不知道这朵红花的来历?」

卓一航十分惶惑,摇了摇头。白石道人忽然想起红花鬼母的名字,骤吃一惊,冲口叫

道:「你这妖妇,居然还在世间!」红花鬼母大怒,杖头一指,叫道:「贼道,吃我一

拐。」红花鬼母今年已六十开外,比前任的武当掌门紫阳道长小几年,白石道人曾听大师兄

说过红花鬼母的故事,虽然知她是个强敌,但总以为当年那西北十三名好手,不是一流人

物,所以败也不足为奇。对红花鬼母的神奇武功,也总认为是夸大之辞,虽然严阵以待,却

也并不恐惧。

红花鬼母道:「小辈,你还不进招?」白石也道:「妖妇你还不进招?」红花鬼母把拐

杖向石堆一拨,那些石头纷纷飞了起来,从白石道人身边飞过,却并不打中他,石弹纷飞,

溅了白石道人一身尘土,白石大怒,青钢剑扬空一闪,蓦地一招「金针度线」,直取红花鬼

母的咽喉,红花鬼母随手一抖,拐杖猛然压下,白石道人斜身滑步,一甩剑锋,跟踉跄跄向

旁冲出几步,虎口发热,又惊又怒,刷刷回身两剑,使出了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的绝招,前

发后至,快速之极!红花鬼母拐杖一举,将两招同时破去,道:「你能在我拐底逃生也算不

错。」白石愤然进剑,霎眼之间,连进七招,红花鬼母一一破开,道:「唔,你这剑法我好

似在那里见过,当今之世,有这样的剑法也算是一把好手了。」谈笑之间,连连反击,白石

道人给迫得连连后退,跃过了好几个石堆,惭惭被红花鬼母困在石阵之中,白石道人知道难

以逃脱,脚踏八卦方位,把剑使得风雨不透,红花鬼母攻了五十多招,把白石道人杀得汗水

淋漓,但白石道人守得很稳,拚力支撑,竟然也无破绽。红花鬼母攻势忽缓,喝道:「紫阳

道长是你何人?」白石道人这时羞愤交迸,不愿再提「武当五老」的名头,乘她攻势暂缓之

际,突然两记绝招「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上下两剑,直取红花鬼母穴道要害。红花鬼

母怒道:「你这小子不受抬举。」拐杖一横,把两记绝招都化了开去。左掌一伸,呼呼风

响,砂石飞扬,威势惊人。白石道人抵挡她龙头拐杖,已自处在下风,她发掌助威,更是难

敌,剑法惭惭散乱。卓一航一看不妙,冒着砂石,拔剑撞来,红花鬼母道:「哦,你也来

了!」拐掌齐施,把两人都困在石阵之中。卓一航每挡一拐,身躯便震一下,知她功力太

高,无法抵挡,只好连走巧招,助师叔防守。红花鬼母也好像对他特别留情,只把他的剑招

挡开便算,并不使出杀手。

卓一航剑法武功,在武当第二辈中首屈一指,比白石道人也不过仅逊一筹,红花鬼母对

他手下留情,便宜了白石道人,竟自转危为安,还能出手反击。打了一阵,红花鬼母叫道:

「当年十三名好手联手斗我,也不过走了五百多招,现在已走到三百多招,不能再让你们

了!」拐杖横挑直扫,掌力远震近攻,砂石飞扬中卓一航冒死抗拒,眼看红花鬼母一拐戮到

师叔胸膛,急忙抢进一剑,刺她左胁,明知刺她不中,也要进攻,目的不过是解师叔之危,

红花鬼母左掌一带,喝声:「去」,卓一航只觉如腾云驾雾一般,给掷出了石阵之外爬了起

来,居然并未受伤,好生奇怪。就在此时,猛听得师叔一声惨叫,也给掷出了石阵之外。卓

一航急忙奔去,只见师叔胸衣碎裂,胸膛上有两道紫色的伤痕,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卓一

航大哭起来,挺剑向红花鬼母冲去,哭叫道:「妖妇,你害了我的师叔,我也和你拚了!」

缸花鬼母道:「咦,你也叫我妖妇!」慢慢的举起拐杖,卓一航正冲入石阵,忽听得有人叫

道:「一航,一航!」卓一航脚步倏停,叫道:「练姐姐快来,帮我杀这妖妇!」转瞬之

闲,铁飞龙与玉罗刹双双奔到。正是:鬼母巧逢玉罗刹,私魔崖下决雌雄!欲知后事如何?

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神剑施威 胆寒惊绝技

毒珠空掷 心冷敛锋芒

红花鬼母桀桀冷笑,铁飞龙道:「公孙大娘,你这回行事差了?」红花鬼母怪眼一翻,

道:「怎么差了?」铁飞龙道:「金独异屡行不义,而今又听奸 遣使,谋害忠臣,你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