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白发魔女传 梁羽生 33570 字 6天前

也算精细,急把外衣脱下,塞入草堆,只手在泥土上一抹,把血迹混合。

片刻之后,追兵已到,来的是五名骑客,好像是公差的样子,为首的问道:「喂,小姑

娘,你可见有一个受伤的少年,骑马在这里经过吗?」客娉婷道:「见着的!他向前面跑

了?」一手指铁家庄的方向。少年那匹马,本来受了好几处箭伤,沿途滴下马血。那几名骑

客看了一阵,忽然问道:「前面是铁家庄吗?」客娉婷道:「不错,那少年进入铁家庄

了。」

五名骑客一齐下马,交头接耳商议一阵,一人道:「铁飞龙脾气古怪,不能问他硬

要。」一人道:「我们五兄弟难道斗他不过。咱们先礼后兵,叩庄索人。」又一人摇了摇

头,表示很不同意。这几人商议之时,客娉婷站在路边,凝神静听,目不转瞬。

一名骑客突然如有所悟,迈前两步,桀桀笑道:「喂,你是什么人?」客娉婷道:「我

是农家女子,一早出来拾草的。」那人道:「你不是铁家庄里的吗?」客娉婷答道:「我是

附近村子的。」客娉婷自到了铁家庄后,洗净铅华,改成村女打扮,俊俏的脸上又有泥污,

谁也想不到她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个比公主更华贵的女人。

可是这名骑客江湖阅历甚深,看了一阵,哈哈笑道:「咱们跑遍天南地北,几乎给这小

妞儿蒙骗过去。来,你们瞧——」伸手一指,说道:「你们瞧,她面有泥污,身上这件紧身

棉澳,可光鲜得很哩!说话又这样清楚俐落,那里是什么农家女儿!」

客娉婷心中一震,只听得那人喝道:「快说,你把他藏到那里去了?他是万恶不赦的强

盗,你敢把他收藏,你的小命还想要吗?」客娉婷道:「什么强盗,我不知道。」那人大喝

一声,上前要捉客娉婷。另一人道:「不可造次,问她是铁飞龙的什么人?」那人道:「铁

飞龙的女儿早已死了,又没收有女徒弟,我料她是盗党!」脚步不停,伸手便抓!

客娉婷回身一闪,那人叫道:「吓,好快,好俊的身法,居然是会家子呢!」客娉婷这

一出手,五名骑客全都动容,知道她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农家姑娘了。

和客娉婷动手的那名骑客武功甚是不弱,使的是北派劈挂掌,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可

是客娉婷得的是红花鬼母的真传,红花鬼母当年以一拐双掌,纵横江湖,武功非同小鄙,掌

法刚柔并济,劲力内藏,厉害之极。客娉婷虽然火候未到,可是掌法使开,回环滚斫,那名

骑客已是应付为难。

观战的一名骑客道:「这小妞儿准是盗党无疑,咱们上啊。」这五名骑客都是西总督陈

奇瑜帐下的武士,奉命追踪那个少年的。可是这五名武士的来历又有不同,其中三名原是西

的盗首,被陈奇瑜招安过去的。另两名则是东厂的桩头,外调到西总督军中,协助缉匪的。

和客娉婷动手的这人,便是受招安的盗首之一,和他同受招安的两个同伴见状不佳,拔

了兵器,双双跃出,那两名东厂桩头,瞧了一阵,却凝身不动,彼此对视,面有诧异之容。

客娉婷独战三名武士,却也不惧,双掌交错,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凌厉之中见绵密,

斫截之中杂点穴,三名武士,拚力围攻,又斗了五七十招,是未分胜负。

可是客娉婷究竟是初出道的雏儿,久战不下,气力不支,掌法转乱,敌人围攻更紧,一

刀一鞭双掌,配合呼应,着着进迫。客娉婷汗透衣裳,面上的泥污,也给汗水冲掉了。

激戟中客娉婷一个疏神,冷不防给敌人的鞭梢在肩头上扫了一下,痛得「哎唷」一声叫

了起来,原是动手的那名敌人哈哈笑道:「你这女匪还不降顺?快快招供!」客娉婷叫道:

「爹,快来啊!有人欺负你的女儿呀!」那三名武士怔了一怔,喝道:「铁飞龙是你的什么

人?」客娉婷道:「是我的爹,怎么样?」三人哈哈大笑,齐道:「你还来蒙混我们,你想

吓唬我们,真是笑话!」围攻更紧!

草堆里忽然悉悉索索的乱响,那受伤的少年爬了出来,大声叫道:「不关她的事,我在

这儿,你们将我带去,把她放开。」

这一来,大出众人意外,那三名武士发一声喊,舍了客娉婷,上前捕捉「正点」,客娉

婷呆了一呆,忽地里又听得有人叫道:「你不是宫主吗?喂,龙老二,且慢动手,这位姑娘

是奉圣夫人的千金!」

这两个东厂桩头,外调之前,曾在内庭执役,那时客娉婷在宫中尊荣之极,两人职位低

微,还没资格和她亲近。但虽然如此,他们也曾见过几次。适才初遇之时,他们万料不到客

娉婷便是这个村女,后来汗水冲掉了客娉婷面上的泥污,他们才认得出来。赶忙大叫「宫

主」!

这一来,那三个和客娉婷对敌的人吃惊不少,收了兵器,吓得呆了。那受伤的少年也极

为惊奇,怔了一怔,忽然叫道:「什么,你是客氏的女儿,你,你为什么救我?我不领你的

情,你们把我拿去!」

客娉婷心痛如绞,想道:「原来江湖上的好汉,如此憎恨我的母亲。」那两个东厂桩头

施了一礼,恭敬说道:「宫主,这人是和朝廷作对的叛徒,是魏宗主所要捕捉的犯人,请你

将他交给我们带回!」客娉婷斥道:「滚开,这人我留下了,你们要人,叫魏忠贤亲自来

要!」

那先前和客娉婷对敌的三人惊魂稍定,不约而同想道:「这回糟了,她是客氏的宝贝女

儿,今次被我们所伤,回宫一说,我们死罪难饶,反正是死,不如将她杀了灭口。」那用皮

鞭扫伤客娉婷的武士双眼一睁,蓦然喝道:「胡说,她那里是什么宫主,天下尽有相貌相同

之人,若然她是宫主,岂有远离深宫,独处荒村的道理!」此言一出,那两个东厂桩头也立

刻会意,正自犹疑不决,不知是助同伴杀她灭口的好,还是救护她好。那三人已发一声喊,

又挥刀抡鞭,上前扑攻。

小道上人影一闪,铁飞龙如飞奔到,须眉倒竖,怒喝道:「谁敢欺负我的女儿?」声到

人到,声似奔雷,掌如骇电,那三人刚想抵挡,铁飞龙左右开弓,双掌一震,右足疾踢,双

掌一脚,把三个敌人全都打倒。那两个东厂桩头急叫道:「铁老英雄,不关我们的事!」铁

飞龙问道:「他们没有动手吗?」客娉婷道:「没有。铙他们吧!」铁飞龙喝道:「她是我

的女儿,你们要找宫主,到别处去找,以后你们若再给我撞到,我立刻打断你们的狗腿!」

铁飞龙不知他们是追捕犯人,还以为弛们是找客娉婷来的。

那两个东厂桩头抱头鼠窜,急急奔逃。客娉婷微微笑道:「爹,他们不是找我来的。他

们是追捕这位少年客人来的。」铁飞龙随着客娉婷所指,瞥了一眼,道:「我还以为他是被

你打伤的呢。咦,你是谁?你不是以前和王照希一道的傻小子吗?」那受伤的少年早想出

声,可是插不了口,见他一问,这才傻虎虎的笑道:「是呀,你老人家好记性,我是白敏。

我的师妹曾在你的宝庄住过。」铁蒋龙记不起他的名字,脱口叫他做「傻小子」,见他笑嘻

嘻的自认,不禁笑道:「老了,记性不好了,你别见怪。喂,你是怎么受伤的?说给我

听!」

白敏道:「照希兄叫我来拜候你老人家。」铁飞龙诧道:「他辅助闯王,军务繁忙,居

然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头儿吗!」白敏道:「他不是专为你老人家才叫我来的,他是要我顺道

过访,咳,说来话长……」铁飞龙见他说话不加掩饰,心中甚喜。客娉婷道:「爹,你看他

伤成这个样儿,将他扶回家中,让他好好歇过之后再说吧。」铁飞龙哈哈笑道:「是我老糊

涂了,你比我通达人情得多。不过他的伤虽然看来厉害,却不紧要,他受的是箭伤刀伤,损

了一些皮肉骨头,我包他在五天之内,便能治好。」

白敏身体壮健,在铁家庄养了三日便能走动,客娉婷长处宫中,接触到的多是虚伪小

人,见了他后,很欢喜他真诚老实的性格,和他谈得甚欢。铁飞龙心中暗笑,想道:「真是

人结人缘,娉婷这样娇生惯养的姑娘,居然会欢喜个傻小子。」

白敏将他受伤的经过说出,原来李自成躲进秦岭之后,经过几年休养生息,实力大增。

而西山西两年遗留下的义军,这几年来也颇有发展。李自成计画重回西,再西出潼关以争天

下,因王照希是以前陕北各路大盗总头领王嘉胤的儿子,因此将联络山西西两省义军的重要

任务交付给他。王照希派白敏先行,通知两省义军的重要首领到指定地点聚会。陕西的已经

联络好了。山西的则定在七日之后到中条山相聚,中条山距离铁飞龙所住的龙门不到三百

里,因此王照希便叫白敏把事办好之后,顺道到龙门拜候铁飞龙。不料白敏在各处传递消

息,被陈奇瑜帐下的武士注意,一路追踪,未到龙门,已受伤了。

白敏又道:「照希兄准备在会期前二三日赶到,他叫我在此等他。他还想专诚来请你老

人家出山呢。」铁飞龙掀须笑道:「我老了,不中用了,将来我这个女儿或许能助你们一臂

之力。」白敏道:「她不是客氏的女儿吗?」铁飞龙不答,却问客娉婷道:「他们与朝廷作

对,兴魏忠贤势不两立。你愿帮助他们吗?」客娉婷道:「要爹说能帮,我武艺练成之后,

便当随军劾力。」白敏睁大眼睛,对客娉婷的观感完全变了。

铁飞龙想起以前曾想把女儿许配给王照希的往事,心中不无感慨。问道:「照希和盂小

姐成亲了吗?」白敏道:「我已经有了两岁大的侄儿啦。孟师妹个子很小,人又文静,生下

的娃娃却又白又胖,顽皮得很,哈哈!孟师也很想会你老人家。」铁飞龙道:「我也想见他

们一见。」

可是到了约会前两天,还不见王照希到来,白敏甚为焦急。铁飞龙想了好久,道:「咱

们去接他吧,白敏你的伤全好了吗?,」白敏道:「全好了。」於是三人一道登程,同往中

条山去。

当铁飞龙等人赶往中条山的时候,中条山边,正有一人踽踽独行,这人便是逃出武当山

的卓一航。

「她还愿见我吗?她还会理睬我吗?」这个问题在他心上打了一个大结,这个结非见到

玉罗刹不能解开,因此他不管玉罗刹愿不愿见他,不管海角天涯,千山万水,也一定要寻到

她。

「到那里去寻觅她呢?」卓一航首先想起了铁飞龙,他想:玉罗刹是铁飞龙的义女,铁

飞龙应该知道她的消息,也许玉罗刹就在他的家中。

於是他一剑单身,迎晓风,踏残月,穿过三峡之险,从湖北到了四川,从四川进入陕

西,又从陕西来到山西。几个月的旅程,时序已经从木叶摇落的秋天到雪花飞舞的寒冬了。

这日他到了中条山边,距离铁飞龙所住的龙门不到三百里了,天色阴霾,暮色四合,雪

越下越大,卓一航想起再过两日也许便能见着伊人,虽然朔风刺骨,寒气侵肌,他的心头却

是火热,为了赶路,错过宿头,不知不觉之间,天已完全黑了。

山路难行,夜寒雪滑,卓一航四顾苍茫,冲着寒风,微吟道:「雪花难冷故人心,海角

天涯遥盼更情深!」话虽如此,可是到底因赶了许多天路,疲倦不堪,又冷又饿了。

山边有个野庙,那是山民奉杞的山神庙,想是因寒冬腊月,无人进香,荒凉之极。野鸟

蝙蝠,在庙中结巢避冬,见有人声,扑扑飞出。卓一航心道:「我且与鸟兽同群,在这里打

一个盹。」

卓一航进了野庙,喝了一点冷水送下干粮,揭开神幔,见神像背后的地方比较干净,便

和衣卧倒。本来是想打个瞌睡,却因太过疲倦,一躺下去便熟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梦中正见着玉罗刹走来,一声长啸,蓦然惊醒。笑声犹自在耳,

忽然变了,犹如枭鸟厉呜,惊心动魄。卓一航奇道:「难道我做的不是梦?真是练姐姐来了

了不,绝不是她!她的笑声绝不是这个样儿,这么可怕!」正想爬起,忽听得脚步之声,已

有人进入庙内。

卓一航拉开一角神幔,张眼望去,几乎吓得出声,靠着庙中庭子里积雪所发的寒光,只

见两个面无血色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家伙,正在桀桀怪笑。两人都是一头乱发,又高又瘦,

一模一样!

卓一航定了定神,听得其中一人道:「老二,咱们且吓一吓他,给他个下马威!」从皮

囊中取出两个圆忽忽的东西,卓一航凝神望去,竟然是两个首级!

说话的人把首级供在神桌上,卓一航看不见了,但听得抆火石之声,不久便有香烟刺

目,不知他们捣什么鬼?

过了一阵,庙外传来了马嘶之声,那两人霍然站起,怪叫道:「王兄真是信人,果然依

时来了!有好朋友在这里等你来呢!」

外面的人答道:「神老大,神老二,你们来得好早。你们还约了谁呢?不是说好只是我

们先谈吗?」卓一航一听,声音非常熟稔,原来竟然是王照希。

卓一航平生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岳呜珂,另一个便是王照希了。他和王照希虽然

道路不同,却是肝胆相照,听了他的声音不觉一喜,听完他的说话,又是一惊。心道:「神

老大,神老二?哎哟,莫非这两人便是陕北二神,神大元和神一元?久闻这二人武功怪异,

行事荒谬,何以王照希却约他们在这里相会?」

庙门开处,王照希缓缓走进,忽然惊叫起来道:「这不是夜猫子杜五和射天雕张四爷

吗?你,你们怎么下了这个毒手!」

神大元桀桀怪笑,道:「他们不听八大王号令,我们是迫不得已杀鸡儆猴!」

王照希道:「这一定不是八大王的主意,八大王和我们的小闯王结拜了兄弟,他怎能杀

我们的人?」

神一元朗声说道:「小闯王?哼,什么小闯王了我们闯道之时,他还在娘肚子里闯呢,

他凭什么来号令山两省的英雄豪杰?八大王肯和他结拜,我们却不卖这个帐!」

八大王是张献忠,小闯王是李自成,张献忠几年前曾率三十六营盗党,二十余万人攻掠

山西,败於明总督洪承畴,余众流入河南河北两省,又遭明军阻遏,再自河南流入湖北境,

自湖北又转入四川。其时李自成亦自西入川,在秦岭练兵,两人乃结为兄弟。张献忠在四川

的势力较大,於是李自成乃和他协定,将四川让给他做基地,自己则回西。至於山西,追溯

历史渊源,本来是张献忠的地盘,但张献忠得了四川,已心满意足,心想:鞭长莫及,得了

「天府之国」,何必还要贫穷的山西?因此在口头上答应了李自成,让李自成在山西发展。

这便是李自成派王照希联络西山西两省义军的由来。

不料神家兄弟不服,他们得知了张献忠和李自成的协定,便去见张献忠,力言不该将山

西的地盘放弃。张献忠被他们说动,但又不好意思毁约,便放手让他们去搅。神家兄弟知道

王照希已约了山西各路义军首领,即将在中条山聚会。他们便在会期的前两天,先约王照希

谈判,王照希风闻他们在山西活动之事,也想与他们谈个清楚,便答应了。

不想二神心狠手辣,竟把力主接受闯王号令的两个义军首领杜五和张四杀了,还将他们

的首级带来吓王照希。

王照希强抑怒火和他们谈论,越谈越僵。王照希道:「本来我们应同心合力,共图大

事,谁做首领,都是一样。不过既然约好彼此分头举事,便不该夺利争权。自相残杀,更是

不合!你们如此,我只好在后日请众英雄公决了。」神大元怪眼一翻,哈哈笑道:「你还想

活到后天吗?」

王照希怒道:「你想怎样?」神大元道:「你这小辈,你父亲在世时也不敢指责我们,

你既敢无礼,我们好请你和夜猫子,射天雕一道走了,乐得耳根清净!」王照希喝道:「你

敢!」神大元纵声狂笑,喝道:「我为什么不敢!」一跃而前,手臂一挥,探身直取。王照

希亦非庸手,轻轻一闪,宝剑出鞘,神大元一掌劈来,王照希反手便削,神大元笑道:「娃

儿,你还有什么能耐?一并施展了吧!」猛地欺身直进,左掌里卷内劲,横拨剑把,让招递

掌,右掌一沉,横肱便撞,下削膝盖,上击小腹。这是「野狐拳」中一招三式的绝技,神大

元心想:王嘉胤的武功与自己也不过是伯仲之间,他的儿子还能有多大能耐,这一招他绝逃

不了。

岂知王照希青出於蓝更胜於蓝,只见他右剑一落,横截来势,左手一勾,直掳敌腕,同

时发出两招,一攻一守,妙到毫巅,恰恰把神大元的绝招破解了!

神大元微吃一惊,不敢轻敌,蒲扇般的大手一拨,左手骈指如戟,一转身便点他脑后

「天突穴」,王照希听得脑后风生,身形一矮,长剑滚地进招,化为「黑虎卷尾」的招数,

迳扫下盘,神大元喝声「好!」身子风车一转,忽拳忽掌,忽而点穴,招招毒辣,将王照希

逼得透不过气来。

两人一场激战,只吓得庙中蝙蝠惊飞,吱吱乱叫,积尘卷起,四处飞扬,加上神家兄弟

的怪模样,更显得阴风惨惨,骇目惊心。

卓一航看了一会,只见王照希剑法虽是甚精,到底是守多攻少。那神大元出掌怪异,明

明看他打不到那个方位,却会倏然攻至,而且虚虚实实难以捉摸,卓一航也看不出其中道

理。

又打了一会,神大元越攻越急,王照希缩小圈子,剑光舞得如一圈长虹,护着身躯。神

一元叫道:「哥哥不要和他缠了,把他打发了吧!」神大元道:「好,你用重手法打他后

心。」两兄弟武功的路子相同,平时遇着强敌,总是一齐对敌。今夜他们因王照希是小辈,

所以出一人,谁知以一人之力,虽然亦占上风,却是久战不下。

神一元一上,王照希顿时背腹受敌,险象环生,王照希拚力支撑,前遮后挡,夺路欲

逃,神大元大笑道:「除非这庙中的山神显灵救你,你想逃出,万万不能!」运掌急攻,将

王照希迫得步步后退。渐渐移至神座之前。神一元运掌一劈,掌风所至,神幔飞扬,一缕青

光,突然电射而出,神大元猝不及防,脚踝中了一剑,只听得有人笑道:「山神来了!」

王照希叫道:「咦,卓兄,你怎么也在这里?」卓一航道:「先把这两个恶贼打发,咱

们再谈。」挺剑直取神一元,王照希也翻身再斗,和神大元杀得难分难解。

神一元认得卓一航,并不把他放在眼内,左臂一挥,作势抢他宝剑,右掌倏然穿出,随

手一扫,劈他膝盖,卓一航脚跟一旋,神一元掌势迅速无伦,竟然劈他不中,心中一凛,说

时冲,那时快,卓一航剑诀一领,青光疾闪,一招「乘龙引凤」,乘势反击,只听得「刷

啦」一声响,神一元袖子已被削去一截。还幸他闪得甚快,要不然这一剑便是断腕穿腹之

灾。

神一元大怒,手臂一挥,骨节格格作响,手臂竟然暴长两寸,变掌为指,反点卓一航左

胁「期门穴」,这是神家兄弟的独门武功,怪异非凡!本来高手对敌,差毫,这一下卓一航

本难逃避:幸亏他在适才旁观之时,已知神家兄弟有此怪异武功,早有防备,得势之时,并

不追击,神一元一招发出,他已一个虎跳,闪到左边,一剑平挑,消了来势。

这一年来,卓一航武功大进,七十二手武当连环剑法,使得凌厉无前,如臂运掌,随心

所欲,攻守如意,真如流水行云,轻灵翔动。饶是神一元武功怪异,也被他迫得处在下风。

那边厢,神大元和王照希也杀得难分难解。神大元功力甚高,技艺也在王照希之上,可

是他刚才脚踝被卓一航剑尖刺伤,腾挪闪展之际,远不如前。因此能和王照希打个平手,而

且惭渐还被迫处在下风。

拚了百数十招,神家兄弟知道今晚绝难得逞,打了一个招呼,反身欲走。王照希恨他们

胡作非为,破坏闯王大计,那里肯放,抢前两步,堵着庙门,剑势更紧,神大元吃亏在跳跃

不便,闯不出去。只好横心狠斗。至於神一元则形势更劣,卓一航的剑使到疾处,但见剑光

缭绕,剑影翻飞,神一元被裹在当中,已是脱身不得!

神家兄弟正在吃紧,庙门外忽然群马嘶鸣,接着人声嘈杂,似有一大群人下马奔上山

坡。神大元怒道:「王照希你这小辈,为何不守信义,约人来暗算老子?」王照希也以为是

神家兄弟约来的人,闻言一惊,叫道:「不是你约来的人吗?快别动手,定是官军来了!」

庙门轰的一声碎成几片,十几名武士冲了进来,为首的竟是连城虎和金千。连城虎本已

升为东厂总管,替了慕容冲之缺,只因军情紧急,又被调到前方,做「袭匪军」的总监:至

於金千原是金独异的侄儿,金独异被岳呜珂杀后,他因惧怯红花鬼母,不敢回家,索性正式

投靠,做了西厂一名统领,到红花鬼母死后,他更肆无忌惮了。这次他也奉调出来协助连城

虎,督陈奇瑜查得王照希在晋两省活动,因此央求他们亲自出马搜捕。

连城虎初意只是捉拿王照希一人,忽见神家兄弟和卓一航也在其内,又惊又喜。要知神

家兄弟也是北着名的剧盗,为捕王照希而发现他们,可算是意外的收获,但卓一航却是武当

派的掌门弟子,连城虎虽明知他是王照希好友,却还不愿与人多势众的武当派结仇。

且说王卓与二神刚刚停斗,官军闯入,只听得连城虎大声叫道:「这位卓公子是好朋

友,不准伤他。擒那三个恶贼。卓公子,你趁早退出是非之场,快快走吧!」卓一航大怒,

一招「剑挟风雷」,直刺横削,雄劲凌厉,连城虎猝不及防,手指几乎给他削断,怒道:

「你不听好言,终须后悔?」双钩一卷,裹着剑锋。金千率众武士纷纷扑上。

神大元叫道:「我等如何?」王照希道:「同舟共济,义不容辞!」展剑先敌着了金

千。神家兄弟怪笑一声,骤然出手,把两名东厂桩头用大摔碑手直甩出去,飞身外闯,那知

众武士中也颇有高手,见他们来势凶狼,急急堵截,剑戟如林,刀枪飞舞,顿时将四个人都

围在核心。

连城虎的武功非同小鄙,双钩翻腾飞卷,犹如怒龙惊蟒要不是卓一航武功大进,万难抵

挡,饶是如此,也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幸连城虎志在王照希而不在卓一航,混战中

每每舍了卓一航而攻王照希。但卓一航紧紧靠着王照希,并肩作战,连城虎连下杀手,也伤

不了王照希分毫。

王卓二神拚力抵挡,自午夜直至黎明,是奋战不休。可是时闲一长,神大元伤口发作,

跳跃更是不便,渐露疲态。连城虎看了出来,喜道:「先把这恶贼干掉!」双钩一伸,舍了

王卓,交叉一剪,勾撕神大元的颈项,神大元大吼一声,右臂一挥,只听得「啪」的一响,

连城虎被他用独门绝招,在肩头上击了一下,肩胛骨碎了两块,可是神大元也给他双钩钩

着,撕下了好大一块皮肉。王照希大惊,刷刷两剑,横里窜出,直刺过去,才恰恰解了神大

元之危!

神大元连受剑伤刀伤,更是不支。在四人之中,本来以他的武功最强,而今却反须其他

三人照顾,如此一来,官军这方,顿时占了上风,围攻愈紧。

激战之问,曙光之间,忽听得一声长啸,远远传来,啸声低沉,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

楚。王照希与卓一航闻声大喜,一齐叫道:「是铁老前辈来了!」王照希还补了一句道:

「神老大,不要气馁,来的是威震西北的铁飞龙,咱们就可解围了!」王照希却不知道,二

神曾与铁飞龙结有梁子,在铁飞龙掌下吃过大亏。

连城虎听得啸声,面色一变,叫道:「快把这几名小贼干掉,合力对付那个老贼!」双

钩霍霍,连走辣招!

金千的「阴风毒砂掌」与二神的「野狐拳」一样,同是邪派武功,以毒攻毒,互不上

下,这时也紧紧迫着神一元。官军一阵急攻,看看就要把王卓二神等四人格杀。

啸声更近。二神是孪生兄弟,同一心思,不约而同的想道:「大难来时,王照希当然与

我们共同拒敌。解围之后,人心难料。若然他与铁老贼联手对付我们,咱俩兄弟可是死无葬

身之地!」二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打了一个眼色,正在吃紧之际,忽然双双反手一

抓,神大元抓伤了王照希,神一元抓伤了卓一航,高声叫道:「助你们一臂之力,还不快快

擒人!」

这一下变出意外,连城虎怔了一怔,叫道:「好,好!」神大元迈进两步,欺到金千眼

前,金千以为二神阵前反叛,卖友求荣,已是自己人了,全不防备,那料神大元陡然大喝一

声,手臂暴伸,一把抓着了金千项后肥肉,横举起来,当成兵器,旋风急舞,哈哈笑道:

「咱老子谁也不卖帐,兄弟快走!」往外硬闯!

这一连串动作,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众武士投鼠忌器,纷纷走避,到连城虎定了心神,

明白真相之时,二神已闯出庙门去了。连城虎大怒,双钩斜飞,分取王卓二人。王卓都受了

抓伤,腾挪不便,看看双钩已到,无能躲避。绝急之际,卓一航忽然身子一歪,摇摇欲倒,

手中宝剑却突然往上一挑,表面看来似是不成章法,那料连城虎一钩钓去,却扑个空,卓一

航的剑势伸缩不定,在连城虎绝未料到的方位上突然进剑,「嗤」的一声,将连城虎左臂刺

得透骨而过!

连城虎惨叫一声,急退几步,奇痛彻骨,左臂顿时垂了下来。他做梦也想不到卓一航的

剑法忽然精妙如斯,不觉气馁。原来卓一航这一招在临危之际被迫出来的剑法,正是达摩祖

师遗留下来的几个剑式之一,武当派的前辈长老因它断续凌乱,不成章法,从来未曾想过可

以临阵实用,卓一航却揣摩熟透,大胆试用,出乎意料,竟奏奇功,威力之大,还在他的想

像之上。

卓一航一剑得手,胆气陡增,刷刷几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霎眼之间,又伤了几

人。连城虎又惊又怒,双钩一展,左钓护胸,右钓应敌,小心进招,卓一航到底只是识得几

个怪招,几招一过,又被迫退。连城虎虽是受伤,武功尚在,更兼王卓两人也是受伤,而且

敌众我寡,仗几招怪招,终难防护。顿时形势又紧起来。

门外啸声又起,卓一航大喜,拚力支撑,预计铁飞龙马上可到,不料啸声忽止,不见踪

影。连城虎率众武士急攻,混战中卓一航腰胯中了一刀,痛极大叫,王照希急叫道:「铁老

英雄,你怎么还不来呀!」连城虎双钩一起,照王照希双腕急剪!

且说铁飞龙老於江湖世故,听白敏说王照希在中条山聚会之前两三天,会到自已家来,

但到期不至,料知必有意外,於是带了白敏与客娉婷乘了三骑健马,沿途稍作歇息,赶了一

日一夜,赶到中条山下。忽见山坡上有十余四马吃草,伏地一听,山坡上又隐隐有杀之声,

对白敏道:「王照希一定是遇着伏兵了,咱们来得正是时候!」於是连发长啸,向王照希传

讯,好让他有勇气支持。

三人下马爬上山坡,见了那荒山野庙,杀之声正是从里面传出。白敏傻虎虎的笑道:

「要打架也该找个好地方,放着外面这一大片山地不打,却在庙子里打,难道是想吓杀山神

吗?」客娉婷噗嗤一笑,白敏道:「客姑娘,我有什么说错了?」

正说话间,忽见庙中有两人冲出,铁飞龙叫道:「给我站着!」凝眸一看,却是神家两

个怪物。神大元还肩着金独异的侄子金千。这一下大出铁飞龙意外,喝问道:「王照希在里

面么?」神大元道:「什么王照希?我不知道「我们两兄弟在山神庙避雪遇伏,和东厂桩头

及陈奇瑜手下的武士十多人恶斗,擒了这,才逃得出。老铁,我两兄弟现在筋疲力竭,你若

想拿我们两兄弟献功,正是时候。」铁飞龙怒道:「胡说八道!我老铁岂是如此之人。里面

还有什么人?官军为什么不冲出来捕你。」神大元咧嘴笑道:「铁老儿,你当我们两兄弟是

等闲之辈么?我虽然受了伤,也把他们的人打伤了十几个。他们正在救死扶伤,连金千也被

我们俘获出来,那里还敢追捕!」铁飞龙见他脚踝流血,走路一跛一拐,而且确实是捉了金

千,心想他两兄弟武功不错,说的许是实情。既然里面没有王照希,我何苦再去与那些受伤

的官军为难?停一脚步。神大元道:「铁老儿,你既不想拿我们献功,那么,对不住,我们

可要走啦!」铁飞龙道:「你走便走,罗唆什么!」神家兄弟向山下飞跑,铁飞龙忽道:

「停着!」神大元回头道:「怎么?变了主意吗?」铁飞龙道:「将金千给我留下!」神大

元用力一抛,金千在半空中惨叫一声,落到铁飞龙手上之时,已是寂然不动,铁飞龙俯身一

看,原来他的喉骨已被神大元用掌力捏碎。

铁飞龙道:「这是杀害贞干道人的凶手,害我的女儿他也有份,死不足惜!让他了饿狼

吧!」振臂一抛,将金千的身抛下山谷。忽然想道:「何以神大元要将他捏死之后才交给

我?」铁飞龙乃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对黑道上的伎俩无一不识,蓦然醒起:莫非这是杀人灭

口之计,神大元有什么事不愿让我知道?正在此时,庙中忽传出卓一航惨叫之声,接着是王

照希呼唤铁飞龙之声。铁飞龙叫道:「不好,中了神大元之计了!他使的是缓兵之计,要在

我到场之前,借刀杀人,让官军将王照希干掉!」

铁飞龙识破奸计,勃然大怒,这时已无暇再去追神家兄弟,虎吼一声,跃上山坡,冲入

庙中,只见连城虎双钩闪闪,正对王照希施展杀手!

铁飞龙睁目大喝,顺手一捞,将迎上前来的一名武士擒着,向连城虎掷去,连城虎侧身

一闪,双钩刺人那武士肉中,王照希趁势一剑,冲刺出去。卓一航精神大振,连环三剑连伤

三敌,也冲杀出来,铁飞龙叫道:「卓一航,你也在此么?」连城虎旋风般掠过铁飞龙身

边,铁飞龙又是大喝一声,双掌劈出,连城虎双钩一架,他左臂受伤力弱,被铁飞龙神力一

格,左手钓震上半空,刺人屋檐,那敢应战,急急外闯,铁飞龙拔腿便追,正巧客娉婷与白

敏双双进入,被连城虎单钓一拦,把白敏的软鞭扯飞,将客娉婷的单剑也锁着,两人都给他

拦过一边,恰恰阻着了铁飞龙的路。连城虎冲出庙门,没命飞逃去了。

白敏叫道:「呀,王哥哥,你受了伤了!」抢了一名武士的刀,乱斩敌人,那些武士见

主帅逃命,发一声喊,纷纷向外奔逃。客娉婷道:「不要乱砍乱杀?」白敏甚为听话,果然

停手,霎忽之间,那些武士逃得干干净净。

铁飞龙检视两人伤势,道:「这是神家兄弟抓伤的!」卓一航道:「正是!」铁飞龙怒

道:「这两人好毒!」王照希道:「他们不肯投降官军,还算有一点志气。只是他们行事如

此乖谬,若还让他们在张献忠身边,终是大患。」当下将神家兄弟的行事说了。铁飞龙道:

「待我去见张献忠,务必叫他惩治这两个恶贼。」

王卓二人幸喜受伤不重,只是斗了半夜,疲倦不堪,铁飞龙给他们敷上金创圣药,要他

们运气静坐,恢复疲劳。客娉婷和白敏偷偷指着卓一航谈论,客娉婷道:「这个白面书生,

是卓一航吗?」白敏道:「是呀,你不知道吗?他是我的好朋友哩!」客娉婷道:「哼!这

样的好朋友!」白敏极不高兴,大声问道:「他有什么不好?」铁飞龙「嘘」了一声,示意

叫他们小声。客娉婷低声说道:「若然他好,为何令我练姐姐伤心!」白敏愕然不解,问

道:「那个练姐姐?」客娉婷道:「就是玉罗刹呀!」白敏对玉罗刹虽无恶感,亦无好感,

道:「那个女魔头也会伤心的吗?」客娉婷噘嘴说道:「枉你是绿林中人,玉罗刹不过嫉恶

如仇,行事任性而已,她怎么是女魔头。」白敏道:「好,算我说错。她不是女魔头,但令

她伤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呀!」客娉婷气道:「你这傻小子,我问你,比如说,你若

令我伤心,你还能算是好人吗?」白敏想了一想,道:「你救了我,你待我这样好,我若令

你伤心,我就是龟儿子!」客娉婷噗嗤一笑,道:「好,这就是了。你还不明白吗?」

客娉婷虽然小声,卓一航静坐凝神,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这份难

过,可别提啦!他不待疲劳恢复,蓦然跳了起来。

白敏慌道:「卓哥哥,我是说我若令客姑娘伤心,我就是龟儿子。我不是说你。你不要

生兄弟的气!」卓一航向客娉婷作了一揖,道:「姑娘,你责备得对!」声音哽咽,走到铁

飞龙眼前,长揖到地,问道:「练姐姐呢?怎么不见她来?她不在你老家中吗?」

铁飞龙冷冷说道:「她来过啦。」卓一航急问道:「现在呢?」铁飞龙道:「她又去

啦!」卓一航道:「她去那里?」铁飞龙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卓一航急道:「你一定

知道。你不知道,就没有人知道啦,我今生今世,若不见她一面,死难瞑目!」

铁飞龙抬头望天,彩霞满天,朝阳射目,客娉婷恨恨说道:「她在天边。」卓一航道:

「她在天边,我也要去!」铁飞龙凝思一阵,这才说道:「她虽然不在天边,可是也跟在天

边差不多。我想她也许是到天山去了。你要找她,可要远走塞外,沙漠风寒之苦,你这贵公

子受得了吗?」卓一航道:「休说沙漠风寒,就是水深火热,我也要去!」铁飞龙道:「天

山绵亘三千多里,你也未必找得着她!」客娉婷插口道:「她也未必见你!」

卓一航心中大痛,垂下泪来,道:「她不见我,我也要见她。即算终於不见,住得和她

相近一些,我也心安。」铁飞龙道:「你既然如此诚心,那就去吧!」客娉婷道:「可是她

头发已经白了,已经不是从前的练霓裳了,你见了她,也许会失望了!」卓一航道:「什

么?她白了头发,一定是因我伤心,痛极白头的了。」客娉婷道:「你知道便好。」卓一航

伤心之极,欲哭无泪,毅然说道:「莫说她白了头发,即算鸡皮鹤发,我也绝不变心。海枯

石烂,天荒地老,此情不变。皇天后土,可鉴我言。」

客娉婷道:「你这些话留待见了练姐姐时再说吧。」铁飞龙拈胡微笑,道:「娉婷,不

要取笑他了。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伤好之后,便可前去。」

卓一航道:「我现在伤已好了。」王照希做好内功功课,跳了起来,道:「卓兄,你就

要走了吗?」卓一航道:「是的,就要走了!」王照希道:「儿女之情,虽然紧要,家国之

事,也当挂心,我劝你若是找不见她,还是回来的好。」卓一航道:「家国之事有你们在,

我可毋须顾虑。我若不能见她,便长住天山了。咱们后会无期,愿你们能成大业。他日消息

传来,我当在天山为你们遥祝。」铁飞龙道:「在回疆你也可行侠仗义,那边民风纯,说不

定他日亦有作为。」卓一航道:「行侠仗义,乃是我辈份所当为,老前辈吩咐,我当牢记在

心。」於是和铁飞龙王照希珍重道别。王照希目送他背影下山,摇了摇头,半晌无语。之后

就和铁飞龙白敏讨论中条山群雄聚会之事,再也不提卓一航了。正是:公子忏情徒有恨,英

雄报国最关心。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塞外收徒 专心传剑法

天涯访友 一意觅伊人

且说岳呜珂到了天山之后,削发为僧,改称晦明师,晃眼四年有余。他到天山后的第二

年,罗铁臂送杨涟的儿子杨云骢上山,说是承玉罗刹的介绍,要晦明师收杨云骢为徒。晦明

师道:「她怎么这样多事?总要给我添一点烦。」话虽如此,但见杨云骢聪明异常,气宇非

凡,早已满心喜爱。更兼他是忠臣之后,自然一说便合。立即行了拜师之礼。

自此晦明师一面虔心练剑,一面传授杨云骋的技业,杨云骢与武学甚有宿缘,晦明师教

他从童子功课练起,他上山时刚满七岁,不过三年,他已根基扎实,徒手可猎虎豹。晦明师

十分喜欢,在天山采五金之精,将师傅遗留下来的两口宝剑,重新铸炼。他全心放在杨云骢

身上,久未下山,对外面之事,十分隔膜。只是有时中宵练剑,对月怀人,想起熊廷弼与铁

珊瑚的惨死,还不免对月长嗟。

到了第三年的时候,忽然不时有漠外的成名人物来访。向他打听一个女子的来历,原来

晦明师虽是剑法无双,武功绝顶,可是从不仗技骄人,因此在回疆数年,甚得人望。天山南

北的英雄,因他来自中原,见识广,所以遇到疑难之事,每多向他请教。

听这些人说,说是半年之前,回疆来了一个女子,白发满头,容颜却嫩,看她头发,像

五六十岁的老婆婆,看她面貌,像廿余岁的少女。连她是多大年纪,都猜不出来。这女人神

出鬼没,武功之深,不可思议。一到之后,就将横行天山南路的桑家三妖逐出回疆。桑家三

妖,各有独门武功,大妖桑干,练的是七绝诛魂剑,剑尖有毒,见血封喉:二妖桑弧,练的

是大力金钢杵,外家功夫,登峰造极:三妖桑仁,练的是阴阳劈风掌,中了掌力,五脏震

裂。因为他们所练的功夫阴狠毒辣,所以被称为「三妖」。三妖横行已久,见了那白发女

子,行踪怪异,不合上前调戏,被那女子一人一剑,杀得大败而逃,几乎丧命,三兄弟在回

疆立不住足,已逃到西藏去了。

驱逐三妖,不过是这女子所干的许多事情之一。三妖为害回疆,被她驱逐,人心称快,

这件事没人说她做得不对。可是这白发女子,脾气甚怪,一言不合,便即动手。而且又喜欢

找成名的人物比试,每每在数招之内,就将别人击倒。有时是长笑而去,有时是仰天长叹,

说是自到回疆以来,无法找到对手,何以遣有涯之生?天山南北的成名人物,对她惧怕之

极,因她白发盈头,大家都叫她「白发魔女」,渐惭有人以讹传讹,说她是姓白的了。

有些人怀疑她是从中原来的女盗,跑来向晦明师查询她的来历。还有人劝晦明师和她比

剑。晦明师一听,心中有数。想道:这一定是玉罗刹无疑,但不知她如何会白了头发。她远

来回疆,一定是遇到失意伤心之事了,料不到她喜欢找人打架的性子仍是未改。

晦明师怀疑她是和铁飞龙同来,问那些人道:「那白发魔女有同伴吗?」那些人道:

「一人已难对付,有同伴那还了得!她神出鬼没,独往独来,飘然而来,飘然而去,无人能

知她的行踪。」晦明师心想:玉罗刹既是一人躲到回疆,一定不愿外人知她来历。便对那些

人道:「我也不知她的姓名来历,既然有人说她姓白,那么就当她是姓白的好了。名字不过

是个记号,何必查根问底。」那些人又问起中原有什么着名的女强盗,晦明师道:「我削发

之前,随熊经略在关外巡边,对忙原的绿林,生疏得很。也许她是个独脚大盗吧。」有人劝

他下山找白发魔女比剑,晦明师合什笑道:「我是个看破红尘的出家之人,佛法不容我动争

强好胜之念。」有人道:「那么我们这口气不能出了?」晦明惮师又开解道:「她出手虽

辣,但除了杀伤作恶之人外,可有伤害过正人君子么?」那些人道:「这倒未听说过。」晦

明师笑道:「那么她其实也没有和你们结什么冤仇,有些人性之所嗜,无法自抑。比如有棋

瘾极大之人,在旁看人下棋,棋盘上虽写有「观棋不语真君子」等字,但他必忍不住插口:

甚至反客为主,代人走子。能观棋不语固佳,但观棋出语亦非大罪。我猜想白发魔女或许是

因极嗜武艺,因此见到武林名宿,便如棋瘾大者遇有好手,便须入局一骰。只要她不是存心

特强压弱,彼此观摩,也是佳事。何必生她的气!」那些人有些叹佩晦明师的胸襟广阔,有

些人也不以为然。但晦明师不愿下山,那些人也无办法。

又过了半年,渐渐不闻白发魔女找人比试的事了。晦明师心道:「定是她找不到对手,

觉得一些最负盛名的人物亦不过尔尔,所以懒得比试了。」晦明师在杨云骢上山之后,便采

五金之精用少林秘法重铸师傅宝剑,这时已满了三年,炼成了两口宝剑,一长一短,长的名

为「游龙」,短的名为「断玉」,长短虽有不同,却都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利器。真是

人间神物,更胜从前。

这日,晦明师静极思动,想冬天将到,应该下山采购一些过冬的用品,便把断玉剑交给

杨云骢,叫他看守门户。自己带了游龙防身,前往北疆的一个大城博乐去采购用品。同时也

顺便打听白发魔女的消息。

一月之后,晦明师从博乐回来,序属深秋,塞外苦寒,已是滴水成冰的气候。这一日晦

明师经过喀达草原,忽见一个似是酋长模样的人,率领许多兵士,赶着一大群牛羊,横过草

原。他的背后许多牧民在哀哀痛泣。晦明师好生不忍,上前询问究竟,牧民道:「我们欠了

孟萨思酋长的债,牛羊都给牵走了。」有一个破烂的帐篷,帐篷外有两具死,一个孩子在死

旁边痛哭,晦明

师又上去问,旁人道:「他们的牛羊都给牵走了,他的爹娘也自杀了,哎,我们命苦,

这孩子更可怜!」

晦明师一看,这孩子大约有六七岁的样子,虽然骨瘦伶打,长得却甚机灵,两只眼睛乌

黑圆亮。晦明师瞧了一眼,问道:「你是汉人吗?」那孩子道:「我姓楚,别人叫我南蛮

子,我爹说,我们是从湖南搬来的。我也不知道湖南是不是汉人的地方。爹以前说,在那里

官府比狼虎还凶,所以逃到这里谋生。」旁边一个老汉道:「这里的孟萨思酋长,和汉人的

官儿也差不多。」看样子,他也像是从关内逃荒来的。

那孩子又哭道:「爹呀,娘呀,你们去了,叫我靠谁呀。」晦明师不禁动了怜念,摸摸

他的头发,想道:「云骤没有孩子和他玩,我不如多收一个徒弟,让他们做个伴儿。这孩子

骨格不错,看来也很聪明伶俐。该是个习武的人才。」便道:「你别哭,你愿跟我么?我收

你做徒弟。」那孩子抹抹眼泪,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叫道:「师父。」晦明师甚为欢喜,

正想把他抱起,忽然有人叫道:「孟酋长又回来了。」霎时间,牧民们四散奔逃。有两个插

着翎毛的兵丁跑过来吆喝道:「你这个游方野僧在这里做什么!」晦明师道:「这个孩子怪

可怜的,你们别吓唬他了。」兵士道:「哼,我们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你敢多嘴!我们的酋

长说,这孩子的父母已经死了,他无依无靠没人收留。叫我们回来抱他回去。你看我们的酋

长多慈悲。」孩子哭道:「酋长好凶,我不跟他。」那酋长远远发话道:「那僧人是谁?你

们和他说什么?赶快把那孩子抱回来。咱们还要去别的地方讨债。」原来那酋长是想将孩子

抢回去给他的儿子做仆人。

晦明师抢先将孩子抱起,说道:「这孩子是我的徒弟,你们饶了他吧!」那两个兵丁喝

道:「好大的胆,敢跟我们的酋长抢人。你放不放手?」晦明师垂首说道:「阿弥陀佛!」

那两个兵丁见晦明师不理睬他们,勃然大怒,一左一右,伸拳踢腿,晦明师将孩子抱在左手

臂弯,又念了声「阿弥陀佛!」两个兵丁拳脚打到他的身上,如击败革。只听得「蓬蓬」两

声,两名健卒都给弹到一丈开外。还幸是晦明师一念慈悲,要不然这两人还要手断脚折。

这一下,大出孟萨思酋长的意外,怔了一怔,大声喝道:「把他擒下!」孟萨思身边有

个穿着大红僧衣的喇嘛,朝着一个汉人装束的同伴说了几句,忽然叫道:「酋长且慢,这僧

人颇有来历,待我问他?」越众而出,霎眼之闲,巳抢在众兵丁的前头,大声叫道:「呔,

你这僧人是从那儿来的了快快报上名来!」

晦明师道:「游方野僧,无名无姓,大师,你高抬贵手!」那红衣喇嘛蓦然怪笑,朗声

说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吗?你是岳呜珂,是也不是?」晦明师吃了一惊,看那红衣喇嘛一

眼,却不认得,便道:「大师,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天寒地冻,孩子又冷又饿,我急着要回

山去了。」

那红衣喇嘛大声喝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别以为做了和尚,便可逃过。你快把熊

蛮子的兵书交出,要不然佛爷今日便要替你超渡了!」晦明师一听,吃惊更甚,心道:这凶

憎怎知熊经略的兵书曾付托给我?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兵书早已交给玉罗刹了。这

凶僧既问兵书,料是奸党,看来我今日可要大开杀戒了!

那红衣喇嘛又喝道:「岳呜珂你说不说?」晦明惮师又念了句:「阿弥陀佛!」说道:

「贫憎只知持戒修,厌闻杀戒,那会有什么兵书?」红衣喇嘛叫道:「好,不到黄河你心不

死,不叫你知道佛爷厉害,料你也不肯低头!」在腰间取出两片铜钹,相对一撞,发出破锣

也似的响声,蓦然一跃而起,犹如一片红云,当头压下来,晦明惮师左手护着孩子,右手一

伸,拍的一掌打去,红衣喇嘛双钹一合,眼看要把晦明师手掌夹着,谁知晦明师手掌似游鱼

般滑了出来,突然变掌为指,点他面上双睛。那红衣喇嘛怪叫一声,身子风车一转,左钹上

削,右钹下劈,晦明师急急变招,各退三步!

这一来两人都吃惊不少,红衣喇嘛虽知晦明惮师剑法通玄,内功深奥,却料不到他抱着

孩子,单掌应敌,也这般厉害!晦明惮师也想不到在绝塞穷荒之地,居然也有武功如此高强

之人!

晦明师隐居数年,不知外面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朱由校纵情声色,身子亏损,

果然被客娉婷料中,短命而死。在位七年,年才二十二岁。朱由校死后,弟弟朱由检继位,

改元崇桢。接位之后,便将魏忠贤凌冲处死,客氏被逐出宫,其后亦处死。其他奸党如崔呈

秀等都处斩决,魏忠贤的干儿子罪状较轻的或被充军,或被黜为民,并起用袁崇焕及东林党

人,一时正气伸张,颇有中兴之相。惜乎崇桢皇帝之杀魏忠贤,只不过是为个人打算,在扫

除奸党之后,并不趁势兴利除弊,反而加重民间田赋,搜刮民财,以致终於亡国,此是后

话,按下不表。

且说客魏一死,树倒猢狲便散,由校的「大护法」昌钦大法师是红教喇嘛,仗着一身武

功,逃回西藏。魏忠贤的心腹连城虎也逃了出来,到西藏去找昌钦法师。其时回疆「喀达

尔」族的酋长盂萨思野心极大,颇思统一回疆,闻知昌钦大法师回来,便以珍宝重礼聘他相

助。昌钦法师曾经沧海,本不想往。但连城虎却另有用心,他是满州内应,心想满州必得天

下,冲早会对回疆用兵,回疆地大人稀,用兵不便,不如借孟萨思之力,先打好基础。因此

力劝昌钦大法师应聘,他也和昌钦大法师一道,同到回疆。不料这日在无意之中遇到了已削

发为僧的岳鸣珂,想起他有熊廷弼的遗书,若能取到,便可迳赴关外,立受重用,不必在回

疆放长线吊远鹞了。因此便唆使昌钦法师去对付晦明师。

昌钦大法师武功非同小鄙,手使两片铜钹,真有万夫不当之勇。那次玉罗刹为救杨涟而

独闯深宫,便曾和他斗过。那次玉罗刹用旋风剑法杀败了他,但也斗了二三十招。昌钦大法

师平生曾败给过玉罗刹,所以甚为自负。不料这次碰到了晦明师,竟比当年的玉罗刹更为厉

害,晦明师抱着小孩,单掌进招,任他双钹翻飞,还自屡屡欺身进逼。

昌钦大法师暗暗心寒,晦明师因抱着孩子,也自戒惧。可幸这孩子胆子竟似杨云骢一

样,不知害怕,看晦明师空手将一个又高又大的番僧,逼得连连后退,而那个番僧使的怪兵

器又时不时发出破锣似的声音,觉得十分有趣,连父母双亡之痛也忘记了,看到精采之处,

连叫:「好呀!好呀!师父,你可得把这本领教我!」还不时把头采出来看晦明师怎样和他

打。晦明师虽然欢喜他胆子奇大,却更怕他受了伤害。再换几招,卖个破绽,回身便走。昌

钦大法师见晦明师毫无败象,突然退后,怔了一怔,双钹刚欲进招,蓦觉眼前一亮,寒气沁

肌,晦明师已在这一退一进的刹那,将游龙宝剑拔了出来。反手一撩,只听得「当」的一声

巨响,昌钦左手铜钹,已给劈为两半!

昌钦法师大惊,吓得连连后退。晦明师见宝剑炼成,威力奇大,十分高兴,想再试两

下,身形一起,挽了一个剑花,照昌钦法师背后的「魂门穴」又刺,想迫他回身抵挡,孟萨

思一声号令,箭似飞蝗,掩护昌钦法师。晦明师舞动宝剑,四面披汤,只听得叮叮当当之

声,不绝於耳,那些飞箭,一被剑光绕过,立刻折断!

晦明师哈哈一笑,又念了旬「阿弥陀佛」,道:「恕不奉陪,贫僧走了!」昌钦大法师

趁他抵挡箭雨的时候,把大红袈裟脱下,替代左手铜钹,蓦然又一掠而前,喝道:「佛爷还

要与你见个高下!」袈裟一抖,似一片红云直压下来,竟想运用内家买力,以柔克刚,夺取

宝剑。晦明师愠道:「你还要苦缠么!」剑锋一起「嗤」的一声,将大红袈裟撕下一块,但

袈裟不比兵器,兵器被削断了便不能再使,袈裟被撕裂了却仍然可用。昌钦法师趁势一送,

袈裟翻动,想把宝剑裹着,右手铜钹呼呼风响,横削过来。晦明师内外功夫都已登峰造极,

焉能中他诡计,剑锋微微一颤,已抽了出来,迎着铜钹便削,昌钦法师知道厉害,不敢硬

接,横跃三步,避过剑锋。那知晦明师的天山剑法精妙绝伦,一被黏上,无法脱身,昌钦左

跃右跃,剑光不离身后。晦明师正想再削断他右手铜钹,孟萨思手下的十多名武士已围涌上

来,晦明师心念这些武士不堪一击,想待解决了昌钦法师之后,再削断他们的兵器,不料其

中一人出手奇快,手使日月双钩,钓光一闪,竟对他的怀中孩子,猛施杀手!

晦明师脚尖一点,箭一般的横窜出去,怀中孩子,哇然大叫,晦明师回头一看,不觉冷

笑道:「哈,我道是谁!原来是连大总管!你们害了熊经略还不移吗?我今日已削发为僧,

魏忠贤也该放心了。岳某区区,怎敢劳你们远到塞外。」晦明师不知魏忠贤已被凌冲处死,

还道他仍如旧日当权,派连城虎与这个喇嘛追踪自己。

连城虎苦笑几声,双钩斜展,又与昌钦法师左有分袭。连城虎极为歹毒,见他左手抱着

孩子,左边乃是弱点所在,双钩闪闪,专向他的弱点进攻,怀中的孩子胆子纵然再大,也吓

得慌了,小手扳着晦明师肩头,时不时发出惊惧的叫喊,昌钦法师右手铜钹左手僧袍,也反

守为攻。晦明师大怒,剑诀一领,将自己与师父合创的天山剑霍霍展开,但见紫电飞空,寒

光骤起,虽如游龙,退若惊鸿,剑风指处,草原上那高逾半身的野草都飒飒作响。连城虎与

昌钦法师那敢迫近?

可是连城虎与昌钦法师都是顶儿尖儿的角色,晦明师抱着孩子,不敢放心杀,拚斗了五

七十招,竟是打成平手。孟萨思率领手下武!在百步之外,围成一个圆圈,张强弓搭利箭,

只待晦明师一败,便乱箭射他,前后夹攻。

正在相持不下之际,忽然远远听得一声长笑,晦明师心中一动,说时冲,那时快,只见

一团白影,飞掠草原,片刻之后,叫声四起,孟萨思手下尚未看清,已有多人中剑倒地。有

人惊叫道:「快走呀,白发魔女来了!」

晦明师运剑一封,将昌钦法师与连城虎迫退数步,只听得白发魔女叫道:「别来无恙!

约会之期未到,我已提前来了!」仍是旧日豪情,只是声音已显得比前苍老了?

昌钦法师一瞥之下,吓得魂消魄散。白发魔女虽然不似旧日绮年玉貌,形容仍然可辨。

昌钦法师曾吃过她的大亏,心想:岳呜珂已这么厉害,这女魔头又来。若给他们二人联手合

攻,那是死无葬身之地。一个旋身,急急飞逃。连城虎双钩一撤,也欲逃命,但他轻身功

夫,略逊於昌钦法师,白发魔女来得何等快捷,他未逃出十丈之地,白发魔女已如影附形,

追到身后,剑光一起,直刺后心。连城虎奋力挡了数招,白发魔女剑光飘瞥不定,行前忽

后,似左反右,连城虎大约挡了十余招的光景,白发魔女忽叫声:「着!」声到剑到,连城

虎心胆皆寒,辨不清她剑势走向何方,膝头一痛,咕咚倒地!

白发魔女将连城虎一把抓起,信手点了他的穴道,对晦明师道:「走!」晦明师道:

「去那儿?」白发魔女道:「你去那儿我去那儿,你不敢和我比赛么?」晦明师这才知道白

发魔女是想较量他的轻功。

晦明师心中暗笑:一别数年,异地相逢,她竟然不先叙契阔,一见面就要比赛轻功。白

发魔女道:「走呀,我背的是大人,你背的是孩子,你还怕输给我吗?」晦明师微微一笑,

心道:几年前,轻功我不如你,今日若比,胜负尚未可知,你怎么如此夸大!要知晦明师与

白发魔女的武功本来是同出一源,一正一反,乃是晦明的师父天都居士与妻子赌气,各创出

来的。天都居士曾道:一正一反,虽然各有特长。但苦练至出神人化之境,炉火纯青之时,

正必胜反,此乃是不易之理的。所以晦明师也想借白发魔女的较考,测量自已的功夫。既被

白发魔女一催再迫,便含笑道「好」。身形一起,疾逾飘风,白发魔女紧跟在后,恰如白影

两团,在大草原上滚过。

跑了半日,渐惭已到草原之边,再过去就是天山山脉所构成的高原了。晦明师因先起脚

步,所背的孩子又轻於白发魔女所提的大人,因此竟然占先了十余步。白发魔女倏然停步,

道:「不必比了,这回咱们是不相上下了。你苦练几年,进步神速,可可贺。」晦明师暗暗

道声惭愧,两人停了下来。那孩子喜得拍手叫道:「师傅,你是会仙法的么?我在你的背

上,好像腾云驾雾一般。」晦明师笑道:「这是轻功,不是仙法。你长大了就知道了。」那

孩子道:「师父,这个我也要学。」白爰魔女瞧了这孩子一眼,问道:「这是你新收的徒弟

吗?」晦明师点了点头,白发魔女道:「这孩子的聪明不在杨云骢之下,心术却似不如。」

晦明师道:「他年纪尚小,好与不好,成不成材,言之尚早呢。」白发魔女将连城虎放了下

来,解开他的穴道,笑道:「现在该审问他了!」晦明师道:「先问问他,魏忠贤派了多少

人来?」连城虎道:「魏宗主已经死了!」晦明

师与白发魔女不禁愕然,白发魔女急道:「怎么死的?」连城虎道:「被新皇帝凌冲处

死的。」晦明师道:「还好,我还道他是寿终正寝,那就便宜他了。」白发魔女道:「客氏

呢?」连城虎道:「也被处死了。」晦明师因曾目睹客氏的淫邪和把持朝政!心中暗暗称

快。白发魔女却为客娉婷感到有点伤心。道:「其实她是给魏忠贤所利用,将她逐出宫也可

以了。」再问详细情形,连城虎怕白发魔女的毒刑,一一说了,只隐瞒了自己是满州的内应

和到回疆的原因。岂知白发魔女早从应修阳的供词中知道连城虎乃是内奸。待他说完之后,

微笑道:「你所说的还有不尽不实之处吧?」连城虎吓出一身冷汗,硬着头皮说道:「没有

呀!」白发魔女冷笑道:「你是满洲的内应,为何隐瞒不说?」连城虎面无人色,舌头打

结,说不出话。白发魔女道:「你作恶多端,饶你不得。」剑光一起,将他劈为两段。

白发魔女哈哈一笑,道:「岳鸣珂,不,我忘掉你做了和尚了。晦明师,咱们再比一比

剑法如何?」

晦明师笑道:「这不公平。」白发魔女道:「怎不公平!」晦明师将游龙剑拔出,随手

一挥,将一块石头斩为两半。白发魔女好生艳,道:「原来你还会炼剑。」晦明师道:「其

实武功若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用什么兵器都是一样。我苦心铸炼两把宝剑,不过是想传给徒

弟,让他防身罢了。」白发魔女意似不信,道:「用宝剑总占点便宜。」晦明师道:「我辈

功力未纯,剑法相差不远,那自然是有宝剑的占便宜了。」顿了一顿,又微笑道:「你我的

剑法功力都差不多,不如你试用我这把宝剑,看能否在百招之内,将我打败。」白发魔女暗

暗生气,心道:「我若使此宝剑,何用百招。」便不客气,将游龙剑接过,随便立了门户,

叫道:「进招!」

晦明师道:「你先请。」白发魔女一声「有僭」,剑锋一颤,横剑便刺。晦明师沉剑一

引,将她的攻势化解於无形。白发魔女转锋反削,晦明师并不招架,反手一剑,抢攻她的空

门,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白发魔女迫得移剑相拒,晦明师疾进数剑,一沾即走,教她虽

有宝剑,也无能为力。白发魔女斗得性起,心道:「我便和你抢攻,看你怎能躲避得了?」

身形一起,剑法疾变,晦明师默运玄功,凝身不动,待她剑到,反手一绞,两剑平黏,如磁

吸铁,白发魔女的剑指向东方,晦明师的剑也跟着到东,白发魔女的剑到西,他也跟着到

西,未到百招,白发魔女已倏然收剑,气道:「还是二十年后再比吧?」将游龙剑交回晦明

师,接回自己的剑,一言不发,飞身便走。晦明师叹了口气,道:「怎么还是如此好胜?」

他本想问卓一航王照希等一班旧友的消息以及她的经历,都来不及问了。

晦明师将孩子带回天山,给他取名楚昭南,除了亲自教他练重子功之外,并叫杨云骋教

他的基本功夫,如:练眼神练腰步练掌法等等。转瞬过了数月,已是隆冬,天山气候奇寒,

两个小孩子每日清晨,必在外面练武暖身。一日晦明师正在房静坐,忽听得外面两个小孩子

似在和人说话。晦明师走出院,只见一个相貌丑陋的老婆婆站在当中,任由两个孩子向她发

掌,她东一飘西一汤,引得两个孩子跟着她团团乱转。晦明师大吃一惊,心道:「隆冬时

份,能上天山,武功已是非同小鄙。」看她的身法更是最上乘的功夫,而且似曾见过。不禁

问道:「喂,你是何人,怎么欺负孩子?」楚昭南道:「师父,你快动手,她说我们的天山

掌法有虚名呢。」那老婆婆一声不发,忽然一掌向晦明师拍来,掌势轻飘,劲力却是十足。

晦明师运掌抵御,斗了片刻,已是心中雪亮,却不先说破,斗了一百来招,嬴了一掌,那老

婆婆腾身便走。晦明师:「喂,你远上天山,就是单为找我比掌吗?」追过两个山峰,那老

婆婆倏然停步,回过头来,手上拿着一张面具。

这「老婆婆」正是白发魔女,她不知从那里弄来了一张面具,把自己变成丑陋难看的老

妇人。晦明师愠道:「你何必开这个玩笑?」白发魔女面容沉郁,幽幽说道:「这面具配上

我的一头白发,不正好吗?」晦明师见她丝毫不像说笑的样子,心中一动,料想她必有伤心

之事,便默然无语,听她说话。

过了一阵,白发魔女叹了口气,开声问道:「卓一航曾找过你吗?」晦明师诧道:「卓

一航几时来了回疆!」白发魔女道:「如此说来,你们还未曾相见。」晦明师道:「他若到

来,当然是先去找你。」白发魔女凄然一笑,道:「他是在找我。」晦明师道:「你们尚未

相逢吗?我真不明白,你们本可是神仙眷属,何以不相聚一块,却闹到穷边塞外?」白发魔

女又摇了摇头。晦明

师正想再问,白发魔女忽道:「他若来见你,你可劝他早早回去,不要再找我了。」晦

明师嚷道:「为什么?」白发魔女面色倏变,叹道:「我该走了!」晦明师道:「喂,你且

慢走,你们到底在闹什么?」白发魔女道:「天山南北二峰,相距千里,你占了北高峰,我

只好占南高峰了。」晦明师道:「卓一航若来,我就叫他找你。」白发魔女道:「你何必多

事?我是再也不见他了!」说罢飞奔下山。晦明师想追之无益,叹道:「情缘易结难解开,

伤心世事知多少?」面上突然一阵发热,想起自己以往的情孽,心动乱,急急回房静坐。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的光景,一日黄昏,月牙初现,晦明师在天山之巅练剑,使到疾处,

剑光月色溶成一处。忽听得山腰处有悉悉索索之声,晦明师急走过去,只听得有人赞道:

「好剑法!」晦明师拨开积雪蔓,只见卓一航冻得满面通红,手足僵硬,爬在积雪堆中。晦

明师道:「你辛苦了!」卓一航站了起来,搓搓手足,笑道:「现在已惯些了,初来时更辛

苦呢!只是这几日特别寒冷,呵气成冰,我几乎以为上不到山巅呢!」

晦明师急将他带回院,叫杨云骢倒热茶给他喝,待他歇息之后,细问经过,才知卓一航

因初次孤身远行,又不熟西北地理,从山西到回疆来几乎走了一年,到了回疆之后,在那绵

亘三千余里的天山之中摸索,渴便嚼雪,饿便猎取雪羊烧烤来吃,又经过半年多,才摸到这

里。好在虽然历尽编楚,身体却练得非常结实,武功也比前大进了。

好友相逢,当然是十分高兴。卓一航留在天山数日,将别后事情,一一倾吐。说到玉罗

刹在武当山大战之后,伤心而去的事,不觉掉下泪来。岳呜珂笑道:「玉罗刹前几天刚刚来

过。啊,我忘记告诉你,这里的人都叫她做白发魔女,没人知道她便是当年威震江湖的玉罗

刹了。」

卓一航叹道:「是啊,她为我白了头发,我却无法找寻灵丹妙药,替她恢复青春。」晦

明师想起天山南北牧民的一个传说,笑道:「恢复青春的妙药也许没有,但今白发变回青

丝,而且可以保住青春的妙药却未尝没有。」卓一航急问道:「在那儿有?」晦明师道:

「据草原上的牧民传说,有一种花叫做优昙仙花,每六十年才开花一次,每次开花,必结两

朵,一白一红,大如巨碗。据说可令白发变黑,返老还童。我想这大约是比何首乌更珍贵的

药材。返老还童我不相信,能令白发变黑,却不稀奇。」卓一航听说要六十年才开花一次,

而且还不知长在什么地方,好生失望,苦笑道:「若是此花刚刚开过,再等六十年她岂不是

相近百岁。」

晦明禅师又说起白发魔支那日的言语和神情。卓一航道:「她若绝情不愿见我,不会说

出她的住处。」晦明师道:「南高峰比这里更冷,而且一路行上去都是渺无人迹的大森林。

只恐比我这里更不易找寻。」卓一航道:「即算冻成化石,命丧荒山,我也是要去的。」

晦明师道:「那么等初夏解冻之后再去吧。」卓一航道:「我心急如焚,如何等到初

夏?」晦明师坚留他再住七日,在这七天中和他研习内功,卓一航本来有根底,经晦明师指

点,进益不少。卓一航叹道:「我的几个师叔犹如井底之蛙,不知沧海之大,自以为武功盖

世无双,比起你们,真是差得太远。」晦明师道:「他们虽然稍微自大,其实武当的内功心

法,那的确是武林所钦佩的。大约是你们达摩租师的秘笈失传之后,现在已无人能窥其堂奥

了吧。」卓一航颇为感慨,道:「我真想拜你为师,虔修剑法。」晦明师笑道:「卓见,你

说笑话了,咱们彼此琢磨,那还可以,怎么说得上传授。其实,你现在放着一个良师益友神

仙眷属,何必他求。」卓一航知他所指,又苦笑道:「若能得她见我,已是心满意足。谈到

姻缘二字,只怕此生无望了。」

七日之期一满,卓一航拜别了晦明师,又向南高峰而去。在原始大森林中行了个多月,

受尽风霜雨雪之苦,虫蛇野兽之惊,好容易才望到南高峰。但见雪山插云,冰河倒挂,鹰盘

旋,雪羊竞走,奇寒彻骨,荒凉骇目。卓一航有如朝拜圣地的信徒,排除一切困难,攀登高

峰,行了三日,始到山腰。幸他内功大进,要不然绝难支持。这日正在攀登之际,寒风陡

起,把野草山茅刮得呼啦啦响,磨盘似的大雪块,遍山乱滚。卓一航急忙止步,在几棵参天

古木所围成的天然屏障里,盘膝静坐,躲避风雪之灾。

过了一顿饭的时候,风雪渐止。卓一航正想起身前行,忽听得不远处,似有人声,清晰

可闻。只听得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拿得准白发魔女就是玉罗刹吗?」

卓一航吃了一惊,只听得另一人答道:「绝不会错。她虽白了头发,颜容憔悴,但还可

辨认出来。而且那手剑法,天下也无第二个人会使。」卓一航向外一望,只见离自己十余丈

地,从树丛中走出四人,想来也是像自已一样,躲避风雪之灾的。

这四人装束各不相同,一个是披着大红袈裟的喇嘛,一个是黑衣玄裳的道士,一个是脚

登鞋,颈项挂有几个骷髅的怪异僧人,另一个却是年将花甲的老头。卓一航大为惊异,心

道:「难道这四个人都是冲着玉罗刹来的?」

那老头耳目特别灵敏,卓一航抬头外望,手拨山茅,发出些微声息,他立即惊起,喝

道:「有人!」四人一列摆开,如临大敌,卓一航知道不能再躲,他便昂然走出,施了一

橙,问道:「各位都是上南高峰的吗?」

这四人见不是白发魔女,松了口气。问道:「你是谁?雪地冰天,单身上南高峰作

甚?」卓一航正在考虑该不该说实话,那红衣喇嘛已发话道:「不必问了,一定是上南高峰

找白发魔女的,是也不是?」卓一航道:「是又怎样?」红衣喇嘛道:「你也是找她晦气的

吗?」卓一航一听,知道这四人乃是玉罗刹的仇人,气往上冲,冷笑道:「像我这样的人,

再多十个,也不敢找她晦气。」那老头变了颜色,喝道:「你是何人?」卓一航傲然答道:

「武当派门下弟子卓一航。」那老人哈哈笑道:「原来是武当派的掌门,你放着好好的掌门

不做,却到这儿来找魔女,哼,哼,我可要教训你了!」在腰际解下一条软鞭,迎风一挥,

鞭声刷刷,随手一抖,竟似一条飞蛇,向卓一航当腰缠到!

原来这四人,一个是昌钦大法师,一个是霍元仲,一个是拙道人,还有一个却是西藏天

龙派的乌头长老。昌钦法师吃了白发魔女的大亏之后,便邀了自已的好友乌头长老出来助

阵。至於霍元仲和拙道人本是红花鬼母当年的敌人,自那次想找红花鬼母报仇,被铁飞龙和

玉罗刹打败之后,退回西藏隐居。乌头长老和他们相熟,因此将他们也邀出来了。

霍元仲和紫阳道长是同一辈的人,几十年前也曾见过紫阳道长一面。卓一航是武当派当

今掌门,武林中人,人人知道。霍元仲当年谈论武功,又曾受过黄叶道人和白石道人的气,

如今见卓一航一人到来,而且又是来找白发魔女的,霍元仲心地狭窄,乃端起了前辈的身

分,要赶卓一航下山。

卓一航恨他们兴玉罗刹为仇,拔出实剑,也不相让。霍元仲挥鞭猛扫,有如怒蟒翻腾,

变化惊人。卓一航展开武当剑法,亦如神龙夭矫,虚实莫测,霍元仲吃了一惊,想不到武当

第二代弟子,也厉害如斯。昌钦法师见霍元仲战卓一航不下,颇为失望,心道:「霍老二怎

么这样不济!」乌头长老性子暴躁,喝道:「这小子既是白发魔女的同伙,和他客气作

甚?」杖一摆,便冲上前。

乌头长老功力深厚,杖风强劲,呼呼数杖,将卓一航迫得连连后退。正在紧急,忽听得

有人冷笑道:「什么人敢在这里拿刀弄杖?」卓一航这一喜非同小鄙,叫道:「练姐姐,练

姐姐!」睁眼一看,不觉呆了,面前竟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晦明师当日叙述之时,说

漏了白发魔女曾戴面具之事。卓一航叫了一声,不敢再叫。心想:纵令练姐姐白了头发,也

绝不会老丑如斯!

昌钦法师喝道:「你是谁人?」白发魔女一言不发,身子平空飞掠,如怪鸟一般,向乌

头长老扑去,长剑一招「倒挂冰河」,凌空下击,乌头长老两肩一摆,身躯半转,杖向后一

扫,只听得「刷」的一声,肩头已中了一剑。昌钦法师与拙道人急拔兵器合攻,白发魔女冷

笑道:「霍元仲.拙道人,你们二人还不服气,居然也到这里找死吗?」

此言一出,霍元仲驾叫道:「这人便是白发魔女!」卓一航看了她的剑法,亦已知她确

是玉罗刹无疑,还未开声,白发魔女已是剑走连环,对四个敌人痛下杀手!

卓一航听她道出两人名宇,猛想起师父在日,曾提过和这二人有点交情。急忙说道:

「练姐姐,饶这二人吧!」白发魔女不理不睬,一剑紧似一剑,卓一航好生没趣,只好拚力

攻袭昌钦法师。激战中忽听得「哎哟」连声,霍元仲和拙道人各中一剑。白发魔女喝道:

「还不与我滚下山去,还想多留两处记号吗?」霍元仲与拙道人料不到白发魔女的剑法比前

更厉害许多,中剑受伤,魂不附体,急忙跳出圈子,抱头一滚,在积雪的山坡上直滑下去。

卓一航心中暗喜,想道:「原来她还肯听我的劝告。」

四个敌人走了两个,只剩下乌头长老与昌钦法师,更感不支。又斗了二三十招,玉罗刹

猛喝声「着」,一剑横披,迅如掣电,将乌头长老的头颅割掉,鲜血泉涌,雪地染红。昌钦

法师咬实牙根,把钹一掷,分取卓一航和白发魔女,铜钹出手,立即也滚下山去。

卓一航一剑把铜钹磕飞,白发魔女冷笑一声,用剑尖轻轻向铜钹一顶,将它取下了来,

喝道:「你的兵器我不合用,还给你吧!」将铜钹往下一飞,那铜钹四边锋利,迎风发出呜

呜怪响,去势如电,昌钦法师刚滚至半山,被铜钹一削,顿时身首两段,身滚下冰河!

卓一航不敢下看,回过头来,只见白发魔女那张面冷森森的木无表情。卓一航不知她戴

的面具,不觉一阵寒意直透心头,鼓起勇气叫道:「练姐姐,练姐姐!」白发魔女盯他一

眼,忽然扭头便走。卓一航紧追不舍,狂叫道:「练姐姐,练姐姐!」按说白发魔女的轻功

比他高出不知凡几,若然真跑,卓一航望风不及。她却故意放慢脚步,总保持着二三十步的

距篱。到了一处峰头,忽然站着。回头凝望。正是:几番离合成冲暮,道是无情却有情。欲

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