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４）

四架巨型抽风机在隔作手术间的长帐篷里嗡嗡运转，想使人们能够忍受这儿的环境，但并未成功，风扇只是使热气循环流动。在这个帐篷的另一边，如范笃拉大夫所要求的，简单的木担架上，躺着十个情况紧急的病人，他们兴奋的眼神瞪着这位欧洲医生。艾希拉夫大夫也在那儿，为他们打气。「他是位外科医生，」他告诉他们。「兄弟们不用害怕。他能做的不光是将子弹取出。感谢真主，他来了，虽然或许他是异教徒！」

一个伤得很重的男人，已经躺在手术台上，教范笃拉大夫大吃一惊的是，这张手术台乃是最新式可折叠的型，装配了所有最新式的设备，就如你在欧洲最好的医院里所能找到的那一种。病人赤身露体，呻吟着，痛苦地握紧拳头。一个穿着白外衣的女孩，她的黑发塞进回教小帽内，正在为他伤得很重的左腿，剪掉沾满血，还和脓汁黏在一起的绷带。范笃拉大夫立刻注意到她的动作多么迅速确实。

「那是谁？」他问卡拉巴希。

「莱娜。一个四年级的医科学生。」

「她在德国受过一年医学训练吗？」

「你真是慧眼识英雄。现在她还在贝鲁特圣约瑟夫大学医学院读书。至少，她曾经是。她提早结束学业，成为一位革命新娘。」

「何等悲伤的爱情故事！虽然从生物学的观点，不能令人满意。」

手术台边的女郎转回身。在她窄小的脸庞上，有着一对大而圆的深褐色眼睛，就像是画在浅褐色的羊皮纸上，一个诸如你可见於拜占庭画像或印度象牙雕像上的头。范笃拉向她低了一下头，然后走向手术台。

「由於革命注定死亡，你很快就会成为寡妇，但后面一句话，个人并无任何恶意，我的名字是范笃拉。」

「咳，我看不起你！」莱娜．胡世妮放下手上正剪绷带的剪刀。手术桌安置在一个木制台上，地面就是沙漠本身：沙、小圆石和簇簇浅色、坚硬的草。

「什么，准备好了？」

「甚至在你还未抵达之前！」

「你在德国有过这样的经验吗？」

「啊，我在德国过得很开心！」她那大而漂亮的眼睛闪着光。「但革命更加重要！」

「当然，我想你是带着一枝枪上床的？」

「不错，我是这样！」她向他吼叫，并且倾身向前，露出她那小小白白的牙齿。「我们要把你们这类人从地面扫除掉！」

「然而，你们或许得先让我们这类人看看你们受伤的人。等我做完事，我会告诉你，然后，你可以拿起你的扫帚，开始打扫。」

莱娜握紧拳头，好像又要吼叫什么的，但来自卡拉巴希的一个小小手势阻住了她。她回转身，脱掉小帽，随意摇摇她的黑发，大踏步走出帐篷。在她的白外衣下，穿着靴子，他们看来都很有军人味道。

卡拉巴希吃吃地笑着。「现在你设法使莱娜到任何地方去！我未碰到过一个女人，那么完全献身革命的。」

「需要注射点荷尔蒙，」范笃拉大夫说，弯身向躺在手术台上受伤者的那条溃烂化脓的大腿。「像她那么可爱的女孩，献身革命，一定是她某处身体组织出了毛病。」他看看艾希拉夫大夫已经准备好的开刀设备。拿起一支长的探针，探视伤口，这个受伤者咬紧牙关，但没有喊出来；一个虔信者如何能在一名异教徒面前表现懦弱？「呀，里面还有一块炮弹破片，毛病就在此。我得立刻开刀，谁能帮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