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

那天下午我们要去艾蜜莉．巴顿小姐镇上的住处喝茶。

我们慢慢地步行过去，因为我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可以撑到来回一趟了。

我们八成到得太早了，因为帮我们开门的是个一脸凶相、骨瘦如柴的高个女人。她说巴顿小姐还没回来。

「但我知道她约了你们，那就请你们上来等吧。」

看来这位就是忠实的斐罗丝了。

我们尾随她上楼，斐罗丝推开一扇门，将我们领进一间十分舒适但家具似乎过多的客厅里，我怀疑有些家具是从小金雀花运来的。

这女人对她的房间显然十分自豪。

「很好吧？」她要求我们回答。

「非常好。」乔安娜热情地说。

「我想尽量让她过得舒服些，虽然这不尽我的理想，而小姐应该也要住得更好一点。按理说，她该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而不是被赶到这儿来。」

凶巴巴的斐罗丝责怪地看看我，又看看乔安娜。我觉得那天我们运气真背，乔安娜早上才被艾美．葛菲诗和帕翠姬数落过，这会儿我们又遭到凶婆子斐罗丝的责难。

她补充说：

「我在小金雀花做了十五年女仆。」

乔安娜被对方莫名的指责激怒，说道：

「是巴顿小姐自己想出租房子的。她在房屋仲介那里做了登记。」

「还不是被逼的。」斐罗丝表示，「她一向过得很节省，可是即使这样，政府还是不放过她，一毛钱都不肯少拿。」

我悲伤地摇摇头。

「老太太在世时家里有很多钱，」斐罗丝说，「但不知怎么的，她们一个个接连去世，可怜的女孩们。艾蜜莉小姐一个接一个地照顾她们，她永远那么富有耐心而毫无怨言，把自己累垮了不说，还得担心钱的事！她说，股票不像以前那么赚钱了。怎么会不赚钱嘛，我倒想知道。他们应该感到惭愧才对，竟然占她这种女人的便宜！小姐弄不清数字，也不晓得他们在搞什么鬼。」

「其实几乎每个人的股票都赔了。」我说。

但斐罗丝的口气并未缓和下来。

「对那些能照顾自己的人来说还没关系，但小姐就不行了。她需要人照顾，只要她跟我在一块儿，我绝不会让任何人用任何方式逼她，害她难过。为了艾蜜莉小姐，我什么都愿意做。」

为了让我们充分听懂她的意思，不屈不挠的斐罗丝盯着我们好一阵子，然后才小心地关上门，离开房间。

「杰瑞，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像个吸血鬼？」乔安娜问，「因为我有这种感觉。我们到底做错什么了？」

「我们好像不太有人缘，」我说，「梅根厌倦我们，帕翠姬对你不满，忠实的斐罗丝对我们俩都很不以为然。」

乔安娜低声说：

「我想知道梅根究竟为什么要走？」

「她厌倦了。」

「我一点都不认为她厌倦了。我猜──杰瑞，你想，会不会是艾美．葛菲诗说了什么？」

「你指今天早上她们在门口说话的时候吗？」

「是啊，她们虽然没谈多久，但……」

我帮把她话说完。

「但是那女人很厉害，她可能……」

门开了，艾蜜莉小姐走了进来。她脸色粉粉的，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看来相当兴奋，一对碧眼闪闪发亮。

她慌乱地小声招呼我们。

「噢，天哪，很抱歉我回来晚了，刚好在镇上买点东西，蓝玫瑰的蛋糕我看不太新鲜，所以又去了赖冈太太的店，我总是把蛋糕留到最后才买，因为这时可以买到刚出炉、最新鲜的一批，而不是前一天剩下的。可是让你们等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真是太对不起了……」

乔安娜打断她说：

「巴顿小姐，是我们不好，来早了。我们走来的，杰瑞现在脚程很快，我们到哪里都变成早到。」

「怎么会嫌早，亲爱的，别那么说，越早来越好呀。」

老太太慈祥地在乔安娜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乔安娜精神一振，似乎觉得终於受到欢迎了。巴顿小姐也对我展颜一笑，但那笑容里带了些许腼腆，彷佛在接近一头暂时无害的食人虎似的。

「包顿先生，你肯赏光参加这种女性的茶会，真是太好了。」

我想，艾蜜莉．巴顿脑里的男人，都是那种只会不停灌酒、喝苏打水、抽雪茄、不时溜出去勾引乡村少女或已婚妇女的动物吧。

后来我对乔安娜提起此事，乔安娜说，也许巴顿小姐也希望能邂逅这样的男人，只可惜从未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