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可是,」达尔内说,医生那伤心的口气在他耳里带着责备的调子,「如果我有这样的幸运能娶了她,可别以为我会在某一天违背我现在的话──把你们俩分开。此外,我也明白那是做不到的,也是卑鄙的。如果我心里考虑着这种可能性,即使把它放在遥远的将来,却隐藏在心里,如果我有这样的心思,有这样的想法,我现在就没有资格触摸这只可敬的手。」

说着他伸出手来,放到了医生手上。

「不,亲爱的曼内特医生,我跟你一样是自愿流放离开法国的,跟你一样是被法国的疯狂、迫害和苦难赶出来的,跟你一样是努力靠自己的劳动在国外生活,而且相信将来会更幸福的,我只盼望跟你同甘共苦,共享你的生活和家庭。我要对你忠诚,至死不渝。我不会影响到露西做你的女儿、侣伴和朋友的特权的。我要帮助她,使她跟你更亲密,如果还能更亲密的话。」

他的手还挨着她父亲的手。她的父亲并不冷淡地接受他的触摸。过了一会儿,更把双手搭在了他椅子的扶手上。自从谈话以来第一次抬起头来。他脸上显然有一种内心挣扎的表情。他在压抑着那偶然露头的阴沉的怀疑和恐惧。

「你的话很有感情,很有男子汉气概,查尔斯.达尔内,我衷心地感谢你。我要向你敞开我整个的心──或是差不多敞开。你有理由相信露西爱你么?」

「没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你对我这样倾吐你的心情,直接的目的是想要我立即加以肯定么?」

「并不完全如此。我可能会好多个礼拜都希望渺茫,也可能明天就会希望降临──不管我想法是否有错。」

「你是否想要我给你出主意呢?」

「我并不要求,先生。但我觉得如果你认为可以,你是有力量给我出出主意的。」

「你想得到我的承诺么?」

「想。」

「什么承诺?」

「我很明白没有你,我不可能有希望。我很明白即使曼内特小姐现在在她那纯洁的心灵里有了我──不要认为我真的胆敢存这种奢望──我在她心里的地位也不可能影响她对她父亲的爱。」

「若是确实那样,你认为别的还会牵涉到什么问题呢?」

「我同样明白,她父亲为任何求婚者说的一句有利的话都会比她自己和全世界更有分量。因此,曼内特医生,」达尔内谦恭但坚定地说,「我不愿意求你说那样的话,即使它可以救我的命。」

「我相信。查尔斯.达尔内,亲密无间的爱也像疏远的隔阂一样,会让人猜不透,而且前者更是神秘莫测,难以捉摸。我的女儿露西对我来说就是这样一个谜。因此我无法猜测她的心态。」

「我可以问问吗,先生?你是否认为她……」他还在犹豫,她的父亲已给他补充出来:

「有别的人求婚?」

「这正是我打算说的话。」

她的父亲想了一会儿,回答说:

「你在这儿亲眼见到过卡尔顿先生。斯特莱弗先生偶然也来。若是有那么回事的话,也只有一个。」

「也许是两个,」达尔内说。

「我不认为会有两个;我倒觉得一个也不像。休想得到我的承诺,那就告诉我,你想要我承诺什么?」

「若是曼内特小姐也跟我今天大胆所做的一样,某一天向你倾吐了内心的情愫,我希望你能证实我今天对你说过的话,也表示你相信我的话。我希望你对我有那样的好感,不至造成不利於我的影响。至於这事对我有多么重要我就不想深谈了。这就是我的要求。我提出这个要求的条件──你无疑有权要求这个条件──我会立即执行。」

「我答应,」医生说,「无条件答应。我相信你的目的跟你的话确实完全一样。我相信你的意图是维护我和我那宝贵得多的另一个自我的关系,而不是削弱这种关系。若是她告诉我,你是她获得完全幸福必不可少的条件,我愿意把她给你。若是还有──查尔斯.达尔内──若是还有……」

年轻人感激地抓住他的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医生说道:

「若是还有任何不利於她真正爱着的男性的幻想、理由或畏惧,而其直接责任并不在他,那么,为了她的缘故,无论是什么问题都应该全部抹掉。她便是我的一切,她对我比我所受过的苦更重要,比我所遭受到的冤屈更重要──嗨!这全是废话。」

他没了力气,住了嘴,态度很奇怪,又以一种奇怪的眼神呆望着他,松开了握住他的那只手,又放掉了。达尔内觉得那手冰凉。

「你刚才对我说了一件事,」曼内特医生说,绽出一个微笑,「那是什么?」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想起他刚才谈起的条件,这才放了心回答道:

「我应该用充分的信任报答你对我的信任。我现在的姓虽是略微改变过的我母亲的姓,却不是我的真姓,这你是记得的。我打算告诉你我原来的姓和我到英国来的原因。」

「别说了!」波维的医生说。

「我希望更值得你信任,而且对你不存在任何秘密。」

「别说了!」

医生甚至用双手捂了一会儿耳朵,然后又把双手放到达尔内的嘴唇上。

「到我问你的时候再告诉我吧,现在别说。若是你求婚成功,若是露西爱你,你就在结婚日子的早晨再告诉我吧!你答应么?」

「我答应。」

「握手吧。她马上就要回来了,她今天晚上最好别见到我俩在一起。你走吧!上帝保佑你!」

查尔斯.达尔内离去时已是黄昏。一个小时以后天更暗了,露西才回到家里。她一个人匆匆进了房──普洛丝小姐已直接回卧室去了──却发现读书椅上没有人,便吃了一惊。

「爸爸!」她叫他,「亲爱的爸爸!」

没有人回答,她却听见有低低的敲击声从他的卧室传来。她轻轻走过中间的屋子,往他门里望去,却惊惶地跑了回来。她全身的血都凉了,大声叫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只惶惑了一会儿,随即匆匆跑了回来,去敲他的门,并轻声地呼唤。她一叫,敲击声便停止了,医生立即出门来到她的面前。两人在一起走来走去,走了许久。

那天晚上她下床来看他睡觉。他睡得很沉,他那鞋匠工具箱和没做完的旧活儿已摆回了原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