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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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雅克·霍甫斯台德先生是本城的一个诗人,由於今天这种场合,他必定已经写好了几首小诗。他的年岁不比老约翰·布登勃鲁克先生小多少,衣着也完全是同一风格,只不过他的衣服是绿色的而已。他比他的老朋友瘦削些、活泼些,他的一对灵活的小眼睛微微泛着绿色,鼻子又尖又长。

「非常感谢,」他和男主人们握过了手,又向女主人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特别是向参议夫人,他对她特别心服。他行礼的姿势是年轻一代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脸上总是浮着一种温文有致的笑容。「非常感谢你们的邀请,亲爱的朋友们。我们,我和医生,在匡尼希街遇到了两位小朋友,」他指了指汤姆和克利期蒂安,这两人穿着蓝色的短外衣,系着皮带,正站在他旁边。「他们刚放学回来。很有精神的小伙子,您说对不对,参议夫人?托马斯,又规矩又实在;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商人,谁也不用怀疑。克利斯蒂女,我看可真是个小精灵,怎么的?真有点特别……可是我并不想隐瞒我对他的偏爱。他应该深造,我认为,他很聪明,很有天资……」

老布登勃鲁克先生拿出他的镀金的鼻烟盒来。「简直是个猴子!他不会成个诗人,霍甫斯台德?」

永格曼小姐把窗帘拉拢,屋内不久就笼罩在蜡烛微微摇闪着的柔和而舒适的光辉里,蜡烛插在一架水晶的枝形挂灯架和小书桌上的枝形灯架里。

「喏,克利斯蒂安,」参议夫人喊他说,她的头发泛着金色的闪亮,「你今天下午学了什么?」原来今天克利斯蒂安上的是习作、算术和唱游。

他是一个7岁的男孩子,现在模样已经长得和父亲毫厘不差,看着都有点可笑。他那和父亲酷似约深陷的小圆眼睛,和父亲酷似的高翘的鹰钩鼻子也逐渐成形了,从他的港口颧骨下面的一两条线纹看来,他的面容不会永远保持现在这种的丰满。

「我们笑得要死,」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眼神从一张脸移到另一张脸,「你们施藤格先生对齐格蒙特·克斯特曼说了些什么?」他弯着腰,摇晃着头,装腔作势地向着空中说,「从外表看,我的好孩子,从外表看你又圆又滑,可是心里啊,你比谁都黑……」他说话时不但模仿老师奇怪的发音,把「黑」念成「贺」,而且,把老师对「外表圆滑」装出的一副厌恶的表情很滑稽地重现出来,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简直是个猴子!」老布登勃鲁克只是笑着重复了一句,霍甫斯台德却高兴得不知所以,「妙极了!」他喊道,「妙极了!你们一定得认识马齐路斯·施藤格先生才成!完全是这副样子!唉呀,简直太妙了!」

托马斯并没有这种模仿的才能,所以只是站在他兄弟的身旁笑着,他诚心诚意地笑着,一丝妒意也没有。他的牙齿生得不太好,很小,略带一些黄色,鼻子却非常秀美,眼睛和脸型都很像他的祖父。

主客们这时都已经落了座,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坐在沙发上。他们或者跟孩子们谈话,或者谈谈今年气候的早寒,谈谈这所房子……霍甫斯台德在鉴赏小书桌上一个很精致的墨水壶,这墨水壶是一件塞弗勒磁品,一只黑白斑点猎犬的形状。格拉包夫医生的年纪和参议相当,稀疏的胡须后面生着一张长而和善的面孔,脸上永远浮现温和的笑容。他这时正在观看桌子上面陈列的物品:蛋糕啊,葡萄干面包啊,各种样式的盐缸啊等等。这都是亲戚朋友们为了庆祝新居而送来的「面包和盐」。然而这些「面包」都是一些丰实甜美的大蛋糕,盐也是装在沉重的金器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