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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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见过他没有,牧师先生?」

盘子又换了一道。这次端上来是一块庞大无比的红色火腿,撒着面包渣,上面浇着棕色的酸酱汁,旁边配着一大堆蔬菜,彷佛只要这些蔬菜就够使全座的人吃得饱饱似的。莱勃瑞西特·克罗格自告奋勇切火腿。他很自然地把胳臂肘随意翘起来一点,修长的食指伸出来按在刀叉背上,全神贯注地一片片切着油津津的火腿片。布登勃鲁克参议夫人的拿手菜,「俄国盆」这时也端上来了,这是各种水果作成的什锦甜菜,略带酒味,芬芳扑鼻。

没有,万德利希牧师感到很遗憾,他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波拿帕特。可是老布登勃鲁克和让·雅克,霍甫斯台德都亲眼见过他;老布登勃鲁克是在巴黎见过他,那时正值拿破仑大军远征俄国之前,在推勒里宫阅兵,霍甫斯台德是在但泽市……

「说实话,他那副相貌实在不和善,」他一边说,一边扬着眉毛把搭配在叉子上的一口火腿、甘蓝和土豆送进嘴里去,「虽然人家都说,他在但泽心情很畅快。当时流传着一个笑话,说他白天整天跟德国人赌钱,赌注很大,晚上又跟他的将军们赌。有一次他从桌上抓起一把金元来,说,‘是不是,拉普④,德国人很喜欢这些小拿破仑?’——‘是的,陛下,比大的还喜欢。’拉普回答道……」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因为霍甫斯台德故事讲得很生动,甚至还模仿了两下那位皇帝的表情——老布登勃鲁克说:

「不是开玩笑,我对於他那伟大人格真是佩服……气魄多么宏伟」。

参议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年轻一代的人不了解这个人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这个人谋杀了恩格亨伯爵,在埃及屠杀了八百名战俘……」

「这些事可能被人夸大了,以讹传讹。」万德利希牧师说,「伯爵可能是一个反覆无常的叛逆,至於判决那些俘虏死刑,说不定是一次军务会议慎重考虑后认为是必要的呢……」於是他谈到他读过的一本书,几年前出版的,这本书是皇帝的一位秘书写的,很值得一读……

「尽管这么说,」参议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时他面前烛台上的一支蜡烛扑扑地抖动,他随手把烛芯修剪了一下,「我还是不能了解,我还是不能了解人们对这个怪人为什么这么崇拜。作为一个基督徒,作为一个信奉宗教的人,我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产生这种感情。」

他的脸上显出一副沉思梦想的神情,头甚至略略向一边歪着些,他的父亲和牧师似乎交换了个眼色,各自淡淡地一笑。

「不错,不错,」老布登勒鲁克似乎解嘲地说,「不管怎么说,小拿破仑到底不是坏东西,不是吗?我这个儿子似乎对路易·菲利普更崇拜。」他接着说。

「崇拜?」让·雅克·霍甫斯台德口气有些讥讽地说,「真是奇怪的结合!菲利普·艾嘉里台和崇拜……」

「我认为许多事情我们可以从七月王朝学习,真的……」参议神情严肃地说,「法国立宪政体对於讲求实际的新思想、对於新时代的利益那种友好的、乐於帮助的态度……是我们应该深深感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