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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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里发生了一件事。这一年已经60岁的高特霍尔德伯父——高特霍尔德·布登勃鲁克参议在一个愁惨的夜晚,忽然害心脏痉挛症,痛苦地死在他那母姓施推威英的妻子怀抱里了。

这位可怜的约色芬太太的儿子,比起安冬内特太太生的他的几个更得宠幸的弟妹们来,一辈子过的是失意的日子,但是他早已学会了安分知命,到了晚年,特别是在他的侄子把尼德兰的参议爵衔让给他以后,他一天到晚只是从铅铁盒子里拣止咳糖吃,内心的愤懑早已涣然消释了。如果说有人心中还挟着旧嫌,虽然不能明确地表示出来,却一直耿耿於怀的话,那不是别人,正是他家的几位女人:不仅是他的那个好性子的、头脑简单的妻子,就是他的三个老闺女,看见参议夫人、安冬妮或是托马斯眼睛里也不免要迸出嫉恨的火星。

每个星期四,在按照传统参办的「儿童日」那一天下午四点钟,人们都聚会在孟街的大屋子里,准备在那儿吃饭,然后一齐度过这个晚上——有时候克罗格参议或者塞色密·卫希布洛特带着她的那个懵懂无知的姊姊也来参加——住在布来登街的布登勃鲁克家的几个妇女特别喜欢把话题引到冬妮前一次的婚事上,引逗格仑利希太太说几句激烈的话,好彼此交换两眼犀利的目光……要不然她们就做一般的议论,说染头发是多么令人不齿的爱好虚荣的表现。或者过分关心地打听参议夫人的侄儿,亚寇伯·克罗格的近况。忠厚老实的可怜的克罗蒂尔德是惟一一个自觉比她们还卑下一等的人,但是就连克罗蒂尔德也免不了受她们的讥笑。而且这讥笑同克罗蒂尔德从汤姆或冬妮那里受到的又自不同。这位寄人篱下的少女平常有时也受到汤姆或冬妮的嘲笑,但是他们的嘲笑是不伤人的,这位少女也早已习惯了摆出个吃惊的笑脸迎合过去。另外这几位女人也拿克拉拉的严肃和迷信开玩笑。不久他们又发现克利斯蒂安和托马斯处得不怎么好。感谢上帝,他们根本用不着注意克利斯蒂安,因为他是个傻瓜,是个可笑的人。讲到托马斯本人,在这人身上简直无懈可击,而且这个人对待她们又是那么一副宽恕的、沉着的态度,好像在说:我了解你们,我可怜你们……所以她们对待他也只是敬畏中略带一些嫉恨。剩下的只有小伊瑞卡一个人了,她虽然面颊通红,照顾得也很好,但是以她的年纪来说,却不能不令人担忧,发育得不十分好,菲菲一看到她,就摇头晃脑、嘴角滴着口水说,这个孩子长得和那个骗子格仑利希简直一模一样,这句话她说了又说。

现在她们正和自己的母亲一起围着父亲的灵床哀哀哭泣着,虽然她们觉得,甚至父亲的逝世多少也是孟街亲族的过错,但是她们仍然派人给那边送了信。

午夜里,孟街的门铃在走廊里响起来了,这一天克利斯蒂安回来得很晚,身体又不太舒服,结果只有托马斯一个人顶着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