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主教代理的脸色极度苍白。

「以后再说吧,」他含混不清地说道,接着又振作一下,补充说,「还是管您的马克·瑟南吧。」

「您就放心吧,」夏莫吕微笑着说,「我一回去,就命人把他绑到皮床上。不过,这家伙是魔鬼托生的,就连彼艾拉·托特律都打累了,他的手比我的还粗大呢。正如普劳图斯那位老兄说的:你被捆住,裸体倒挂金钟,也有一百斤重(原文为拉丁文,引自普劳图斯的喜剧《蠢货》。)。」

「上刑枷审问!这是最好的办法。要他的狗命。」

堂·克洛德神色黯然,彷佛在愁思苦想。他转身对夏莫吕说:「彼艾拉先生……雅克先生……我的意思是,还是管您的马克·瑟南吧!」

「是啊,是啊,堂·克洛德。那可怜的家伙,又该吃尽苦头啦!要去参加群魔会,真是异想天开!审计院的膳食总管,总该知道查理曼的法令啊!『不是吸血鬼,就是女巫!』(原文为拉丁文。)——至於那个小姑娘,他们叫她爱丝美拉达,我就听候您的吩咐。哦!等一下经过大拱门时,还要请您解释解释,一进门那幅平涂画的园丁表示什么。是不是『播种者』?咦,师傅,您想什么呢?」

堂·克洛德陷入沉思,不再听他说话。夏莫吕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只见他死死盯住窗洞里的一张大蜘蛛网。恰好这时,一只昏头昏脑的苍蝇寻觅三月的阳光,一头撞上蜘蛛网,就给粘住了。蛛网一振动,那大蜘蛛就猛地冲出中心帐,一下子扑向苍蝇,用两只前足将其折弯,可怕的长喙寻找它的头。「可怜的苍蝇!」教会法庭检察官说了一句,举手要去解救苍蝇。这工夫,主教代理彷佛猛醒,抽疯似的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臂。

「雅克先生,」他嚷道,「听凭命运的安排吧。」

检察官十分惊骇,转过身来,就觉得胳臂被一把铁钳夹住了。主教代理则两眼冒火,直愣愣的,依然盯着苍蝇和蜘蛛那残忍的组合。

「噢,对啦!」主教代理继续说道,那声音彷佛发自肺腑,「这是一切的象征。这只苍蝇刚刚诞生,它飞舞盘旋,多么快活,它在寻求春天、新鲜空气和自由的空间;噢,对啦,它却撞上那致命的花棂圆窗,蜘蛛冲了出来,可怕的蜘蛛!噢!可怜的跳舞的生灵!可怜的薄命的苍蝇!雅克先生,随它去吧,命该如此!唉!克洛德,你就是蜘蛛。克洛德,你也是苍蝇!你飞向科学,飞向光明,飞向太阳,一心渴望到达自由的空间,到达永恒真理的阳光下;然而,盲目的苍蝇,发昏的博士,你只顾冲向眩目的视窗,冲向那开向另一个世界,开向光明、智慧和科学世界的视窗,却没有看见在你和光明之间,命运织了一张窍细的蜘蛛网,可怜的疯子啊,你奋不顾身地扑上去,结果碰得头破血流,翅膀折断,在命运的铁钳里拼命挣扎!雅克先生!雅克先生!就让蜘蛛干它的去吧!」

夏莫吕莫名其妙,愕然看着他,只好说道:「我向您保证,绝不去碰它。不过,师傅,您还是高抬贵手,放开我的胳臂吧,您这只手真跟钳子一样。」

主教代理根本没听见,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视窗,又说道:「噢!昏昧啊!你这小苍蝇的翅膀,即使能挣破这可怕的蛛网,你以为就能抵达光明吗?唉!后面那道玻璃,那透明的障碍,那道隔开一切哲学和真理的、比铜墙铁壁还坚固的水晶墙,你又怎么能够穿越呢?科学的虚幻啊!多少贤哲从远处飞来,撞破头颅!多少学说体系,纷乱喧扰,撞击这永恒的玻璃窗!」

他戛然住口。顺着这最后的想法,他不知不觉又回到科学,情绪也似乎平静下来。雅克·夏莫吕向他提出一个问题,终於使他完全恢复现实感:「哦,对了,师傅,您什么时候来帮我炼金?我总是不成功。」

主教代理苦笑一下,摇摇头说:「雅克先生,读读蜜雪儿·普塞吕斯的作品:《关於魔鬼的力量和行为的对话》(原文为拉丁文。该书於1828年出版。)。我们现在所为,并不是完全无罪的。」

「声音轻一点儿,师傅!我也意识到了,」夏莫吕说道,「不过,一个人仅仅在教会法庭当检察官,年俸才有三十图尔银币,搞点炼金术总还可以吧。可是,咱们说话得小点儿声。」

这时,炉灶下面发出啃啮咀嚼食物的声响,引起夏莫吕紧张不安。

「这是什么响动?」

原来,约翰·弗罗洛蜷缩在那里,很不舒服,也很无聊,偶尔有所发现,捡了一小块干硬的面包和一小角发霉的乳酪,他也不讲究了,大嚼起来,充作午餐,聊以自慰。他实在饿得慌,吃东西也就发出很大声响,每嚼一口都有声有色,不免引起检察官的警觉和惊慌。

「那是我的一只猫,」主教代理急忙回答,「在下面开荤吃老鼠呢。」

夏莫吕听他这样解释,也就满意了。

「这倒是,师傅,」他恭敬地笑了笑,答道,「历来大哲学家,无不有自己宠爱的动物。您也知道塞尔维乌斯(塞尔维乌斯·图利乌斯(西元前578-前534):罗马第六代国王。)的这句话:『守护神无处不在』(原文为拉丁文。)。」

堂·克洛德怕约翰再搞点什么鬼名堂,赶紧提醒他的得意门生,说是还要一起研究大门廊的一些雕像,於是,二人走出小屋,而学子约翰则长长吁出一口气,他真担心膝盖要硌出他下巴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