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白发魔女传 梁羽生 33567 字 6天前

第十七回

珠宝招强 人荒林恶

斗神威折 魔女群盗倾心

卓一航进退两难,摇摇晃晃,走两步,歇一歇。玉罗刹哈哈笑道:「来呀,来呀!」忽

听得岳鸣珂高声叫道:「练女侠,住手,住手!」卓一航乘机止步。玉罗刹抬头一看,只见

岳呜珂和一个老和尚如飞跑来。

玉罗刹气往上冲,一招「雪卷苍山」,把红云青二人迫退三步,冷笑道:「岳鸣珂,你

邀了帮手来了,好呀,咱们再痛痛快快比一场。」剑诀一捏,刷刷两剑,「分花拂柳」,左

刺岳鸣珂,右刺老和尚。玉罗刹正打到兴头,剑势展开,不可收拾,飕飕两剑,俨如骇电奔

雷。不料骤然之间忽似碰着一股大力反推过来,耳边但听得一声:「阿弥陀佛!」自己的手

竟似给人执着推了回来,不由自主的横剑当胸,就似专程向来人抱剑答礼一般。玉罗刹大吃

一惊,只见那老和尚合什笑道:「阿弥陀佛,这里灵山胜地,厌闻杀伐之声。女菩萨把剑收

下来吧!」玉罗刹道:「咦,你是谁人?」暗中运气,活动筋骨,正想再试试那老和尚的能

为。忽又听得一声长啸,铁飞龙已上到山上,高声喝道:「练儿,不可无礼!」

玉罗刹愕然收剑。那老和尚稽首说道:「铁居士别来无恙!」铁飞龙抱拳作揖道:「镜

明师,请恕小女莽撞。」玉罗刹听了义父之言,才知面前这个和尚,竟是少林寺的主持,与

当年的紫阳道长并称的镜明长老。心道:「唔,这个老和尚倒不是浪得虚名,比武当五老强

得多了。」

镜明道:「贫偕在紫阳道长与天都居士之后,又得见武林剑术大放异彩,实属有缘。请

铁居士与令嫒到小寺一叙如何。」玉罗刹听他称赞自己的剑术,心中颇为高兴。铁飞龙见岳

鸣珂在旁,却想起他气走自已女儿之事,不禁「哼」了一声,岳鸣珂叫了声「铁老前辈」。

铁飞龙板面不理,岳呜珂甚是尴尬,镜明长老莫名所以,道:「这位是熊经略的参赞,又是

天都居士的唯一传人,剑术精妙,与今嫒堪称武林双璧。」玉罗刹冷笑道:「剑术虽然不

错,人品却是稍差。」镜明长老一怔,但见岳呜珂面红过耳,料知其中必有别情,笑了一

笑,道:「熊经略就在寺中,他刚才还提起你们父女两人呢。」玉罗刹道:「好,我正想还

他手套。」拉着铁飞龙随镜明便走。

原来熊廷弼和岳呜珂等先到少林,坐下不久,便闻得外面杀之声,岳呜珂料是玉罗刹追

来,所以拉镜明长老出外劝架。

镜明长老又和白石、红云,青三人打了招呼,请他们同上少林,白石道人那里肯去,狠

狠的盯了玉罗刹一眼,转过面来,婉辞拒绝了镜明长老的邀请,说道:「贫道有事要先见舍

妹。」镜明长老道:「既然如此,等下请和慈慧师太一同来吧。」於是分成两路,白石道人

和李天扬龙啸云等上太室山,镜明长老则带玉罗刹等回少林。

玉罗刹随镜明长老进入少林寺中,到了解行精舍,只见尊胜师正在陪熊经略闲话。玉罗

刹持手套递上,熊廷弼笑道:「练姑娘,你千里追来,还此微物,真有古人之风。」玉罗刹

道:「什么微物?是宝物才真,我全靠它才打败了红花鬼母。若论本身功夫,我还真不是那

老妖妇的对手呢!」玉罗刹说得极为直爽,熊廷弼给她引得哈哈笑道:「姑娘,你若定要道

谢,那也不必谢我,应该谢他。」边说边将手套递回给岳呜珂。玉罗刹大出意外,怔了一

怔,岳鸣珂道:「这点小事,那值得提。」铁飞龙掀须说道:「大德不言报,江湖上讲究的

是恩怨分明,练儿,事情已了,咱们走吧。」尊胜师诧道:「铁居士,你刚刚来到,又要走

了?」铁飞龙道:「相知在心,何必长谈短论?」抱拳一揖,和玉罗刹转身便走。熊廷弼追

出去道:「练姑娘,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玉罗刹道:「请说。」熊廷弼道:「朝廷大军

不日开到陕西,姑娘,你若不愿受朝廷招安,那就不必回去了。」玉罗刹哈哈一笑,道:

「经略大人,你是怎样带兵的?」熊廷弼知她话意,笑道:「处境不同,不能执一而论。」

玉罗刹道:,「一军主帅,断无见难先逃,不与士卒同甘共苦的道理。你带的是百万大军,

我带的是几百个你们瞧不起的「女强盗」,处境虽有不同,但在我看来,却是一样。」熊廷

弼微微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劝她离开绿林,只得罢了。

玉罗刹与铁飞龙去后,镜明长老问岳鸣珂道:「听那铁老头的口气,似乎对你颇为不

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岳呜珂无奈说了。镜明长老道:「你无意中造了此孽,必须自

解。」熊廷弼笑道:「你何不早说,你若早说,我就替你向那个铁老头陪罪,由我出面,再

替你作媒。」岳鸣珂默然不语,心中十分难过。

再说白石道人和李天扬龙啸云等目送玉罗刹上山之后,绕过山南,直上太室峰顶。白石

道人的小女儿何录华正在山顶游戏,见父亲和姐姐回来,又笑又嚷。白石道:「快请姑姑出

来。」李天扬心中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跟在众人后边。

不一会,慈慧师太走了出来,李申时跑上前去,叫了声:「妈妈」,慈慧喜极而泣,把

他一把抱进怀里,叫了声:「申儿。」忙着又向龙啸云道谢。李天扬见此情景,阵阵辛酸,

想开口说话却说不出来。慈慧正眼也不瞧他一下,拉着儿子忙着招呼红云青等客人入寺。

到了寺中石室,李申时张眼四望,「咦」了一声道:「爸爸呢?」龙啸云这才发现李天

扬已悄悄走了。慈慧道:「这样的爸爸不要也罢。你们怎么碰上他的?」李申时流泪说道:

「不,爸爸是好爸爸。妈不能不要他。」把事情详细说了。还未说完,慈慧眼中已有晶莹的

泪光。

再说李天扬踽踽独行,走到半山,忽听得有人尖声唤道:「天扬!」李天扬一听,顿如

触电一般,缓缓回过头来,只见自己的妻子泪流满面,飞步赶来。李天扬道:「慈慧师太,

贺你们母子相逢,我无颜留在这里,愿你好好保重,教养申儿。」慈慧以袖揩泪,嫣然一

笑,道:「廿年前你忍心离开我们,现在又要抛弃申儿吗?」李天扬道:「过去的事,我很

惭槐。你当我死去了吧。」慈慧轻轻说道:「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以后种种比如今日

生。」这两句话正是李天扬认儿子时所说的话,闻言一怔,知道李申时已对母亲说明一切。

只见慈慧微微一笑,又道:「而且从今日起,我也不叫做慈慧了。」李天扬叫道:「绮霞,

你要蓄发还俗了么?」何绮霞道:「你不做官我也不做尼姑,这不很好么?」脸上泪痕已

淡,隐隐泛出红潮。李天扬大喜,想不到她一旦回心转意,破镜重圆。

两人携手重回山上尼庵,白石道人等正等得心焦,见他们夫妻和好,双双回来,皆大欢

喜,纷纷道贺。欢笑声中,白石道人忽见何萼华和李申时并肩倚偎,状甚亲密,心中一动,

何绮霞道:「哥哥,我也要向你道贺呀!」白石道:「什么?」何绮霞道:「请你入内,我

要和你一谈。」

白石道人默然无语,随妹妹走人内室。何绮霞道:「哥哥,你看申时怎样?」白石道:

「人品武功都还不错。」何绮霞道:「我经此大变,益知婚姻之事,勉强不得。萼华和申时

青梅竹马,自小相投。哥哥,咱们亲上加亲,你意思怎样?」白石道人和卓一航来回万里,

经了这么多时日,已知卓一航并不属意他的女儿,又目睹了妹妹这场婚变,听了「婚姻之

事,勉强不得」的话,面上热辣辣的说不出话来。何绮霞道:「哥哥,你说呀!是不是申儿

配不上你的萼华?」白石强笑道:「妹妹那里话来,只要他们情投意合,我们做父母的也免

得操心。」何绮霞微微一笑,叫来李申时和何萼华,把婚事当面说了。李申时傻乎乎的叫了

声「舅舅」,何绮霞道:「傻孩子,连称呼都不懂。」李申时改叫「岳丈大人。」叩头行

礼,何萼华抿着嘴笑,显见十分高兴,白石道人见此情景,心中虽然不很愿意,也只得答

应。当下说道:「申儿,你的武功根底还差,以后更要用功。你随我到武当山去,我请师兄

黄叶道长收你为徒。你这十多年来,就只是学了一套峨眉剑法么!龙啸云的剑术,好虽然

好,到底……」摇了摇头,何绮霞颇感不快,截着说道:「到底及不上你们武当派的精妙,

是么?」白石道:「我是想申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绮霞道:「若不是龙啸云肯苦心

教他,他还更不成器呢!」说话之间,龙啸云在外面唤道:「申儿!」李申时道:「谢岳丈

大人好意,但改投门户,理应先禀告恩师。」

龙啸云倒很爽快,听得白石道人要李申时改人武当门下,一口便答应了。众人听得两小

订婚,喜上加喜,又是纷纷道贺,卓一航尤其高兴,拉着李申时问长问短,平时他对何萼华

总觉拘束,听了白石道人宣布婚约之后,态度立刻自然,和何萼华谈笑之时,说话也流畅

了。李申时心想:「原来这卓一航为人甚好,以前错怪他了。」白石道人看在眼内,虽然婚

约已成定局,但心中又添了一层不快。

第二日白石道人等会同了熊廷弼续向南行,半月之后,到了湖北,分道扬镳,熊廷弼带

岳呜珂王赞回江夏故里,龙啸云西上峨眉。武当三老带卓一航和李申时上武当山。

黄叶道人见卓一航回来,又提起要他接掌掌门之事。卓一航道:「弟子孝服未满,想回

故里迁葬祖父遗骨。三年之后,弟子愿披上黄冠,回山听师叔差遣。」黄叶笑道:「你做掌

门,却不必做道士。你家三代单传,你怎可学我们一样。」卓一航道:「弟子参透世情,对

尘俗之事已经看得很淡。」黄叶道人微微一笑,把眼看白石道人。白石面上一红,道:「你

结婚生子之后,再做道士也还未冲。我们视你如子,一定要替你选个好女子。那玉罗刹野性

难驯,是我们武当派的公敌,你可不要和她来往。」黄叶道人尚未知师弟已把女儿改配他

人,闻言微微一楞。直到晚上,白石道人请他收李申时为徒,他才知道原委。

卓一航在山上住了半月,祭扫了师父的墓后,下山回里。黄叶道人本想请白石道人送

他,卓一航坚持不要。白石道人对他已不似先前宠爱,卓一航客气推辞,他也便罢了。

其时明军在兵科给事中刘廷元率领下,正在陕西大举「剿匪」,卓一航沿路受到盘查,

幸他祖父父亲都曾做过大官,刘廷元还是他祖父的晚辈,一说起来,人人知道。后来卓一航

为了免受烦,索性和军队同行。走了几天,经过川东的定军山,正是旧时玉罗刹安营立寨之

地,卓一航经过山下,只见山上余烬未灭,山寨早已化成瓦砾。卓一航大骇,问同行的军

官。军官笑道:「这一仗不是我们打的,但听说这一仗极为激烈,而且香之至。」卓一航问

道:「怎么?」军官道:「盘据这座山的全是女强盗,听说个个都是美貌如花,打起仗来却

凶恶之极。她们有几百人,我们调了三千铁骑军去围攻,围了半月,才把山寨攻破,三千铁

骑军死伤过半,但还是给那股女强盗突围冲出。我们俘虏了十多个女匪,全给那些高级军官

抢去。那些军官正以为福不浅,谁知有三名军官,急於成亲,当晚就给女匪刺死,其余军官

全慌了,不管那些女匪多么美貌,都推出去斩掉。哈哈!幸而那一仗没我的份,要不然我也

许做了风流鬼了。」卓一航面色倏变,冲口问道:「那么玉罗刹呢?」.军官诧道:「玉罗

刹?你也知道玉罗刹么?」卓一航道:「听武林的朋友谈过。」那军官定了定神,笑道:

「我忘记了,你是武当派的高徒,难怪武林的朋友对你提过玉罗刹的名字。这玉罗刹名头极

大,听说凶狠无比,是杀人不眨眼的女皮王。幸好这次围攻山寨,玉罗刹却不在内,要不然

这一仗更难打呢!」卓一航听了内心稍安。这支军队开赴延安,卓一航家在延安府外,军队

直把他护送到家。卓一航的案情早已昭雪,家门亦已散封,家人等也都已回来,见公子归

家,人人欢喜。自此卓一航暂在家中练武读书,按下不表。

再说玉罗刹听得朝廷派大军赴,兼程赶回。铁飞龙则浪迹江湖,找寻女儿。玉罗刹回到

定军山时,正是山寨被攻破后的第三日,大军已经开走。这几百名娘子军,是玉罗刹一手训

练出来的,玉罗刹只道她们全已战死,心中大痛,拔剑斫石,誓为同伴报仇。当下换了男

装,赶往陕北,想和王嘉胤联合,兴官军痛痛快快打他一场。

沿途兵勇络绎不绝。玉罗刹为了免惹麻烦,昼伏夜行,她轻功超卓,地方又熟,一遇官

军便先躲避,不过四天,已到县,离延安有一日路程。过了延安,以玉罗刹的脚程,不消三

天,便可到王嘉胤陕北群盗聚集之地的米脂。玉罗刹急於赶路,黄昏动身行了一程,忽见前

面几骑,也在赶路。其中一人,背影似乎甚熟,玉罗刹加快脚步,抢上前去,那些骑士,见

一条人影旋风似的掠过身边,齐都惊叫,其中一人,马鞭刷地一扫,出手本来也算得甚为快

捷,莫奈玉罗刹的轻功绝技,武林第一,江湖无双,马鞭掠面面过,竟自扫她不住。那人

道:「咦,这是人是鬼?」有一人吃吃冷笑,又有一人道:「陕北多异人,高士当前,竟然

错过,真真可惜!」

就在电光石火的刹那,玉罗刹已把那几个人的面貌看个清楚。那一行共有六人,其中三

人,体格硕伟,鹰鼻狮嘴,好像不是汉人。尤以当中那骑,少年英俊,相貌甚为威武。另两

人则是军官装束,用马鞭扫她的就是军官之一,看他出手,武功甚有根底,想来不是普通人

物。

但最令玉罗刹惊奇的却是后面那骑的少年,看「他」面貌,听「他」声音,竟似是铁珊

瑚乔装打扮的!铁珊瑚何以会和这些人同在一起,玉罗刹再也猜想不透。心想:我义父到处

找她,不知多挂心呢?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却会在此地和她相

遇。今晚宁可不赶路,且看看这妮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玉罗刹打定主意,悄悄的溜进县县城,神不知鬼不觉的飘身到城楼之上,等了一会,那

几骑马进了城门,玉罗刹暗暗缀在他们后面,见他们竟然进了知县的衙门。

玉罗刹更是惊奇。找了一间客栈,歇了一会,听得三更鼓响,施展轻功绝技,悄悄溜人

知县衙门。先把一个更夫点倒,问他客人住在何处?那更夫是县衙中的差役,如何知道?玉

罗刹想了一阵,问道:「那么你们的知县老爷住在那里?」这个,更夫自然知道,当下如实

说了。玉罗刹道:「委屈你一阵。」把更夫的号衣撕下一块,塞进他的口内,把他缚在角落

的石狮子上。拿过了更夫手中的木柝,敲了几下,便照更夫所指点的方向寻去。

上房透出灯火,县官居然未睡。玉罗刹潜伏窗外,听得县官问夫人道:「这几个客人要

好好服侍,那几碗冰糖燕窝,你叫丫鬟端去了没有?」夫人道:「燕窝都弄好了,可是那两

位官长说要早歇,吩咐衙役,不准打搅他们。」县官「唔」了一声,道:「也好,那么明早

再端去吧。」夫人问道:「那矮个番子是何等人物,为何朝廷派了两个御林军统领护送他

们?」县官微微笑道:「那年少的番子,听说是西域一个小国的王子呢!」夫人道:「怪不

得那两个御林军统领对他必恭必敬。」县官道:「那还须说,那王子的身份是外国使节,若

有意外发生,不但护送的御林军统领要给治罪,就是经过的州县长官,也要受牵连。」夫人

道:「哎,现在兵荒马乱,盗匪如毛,若他在我们县境内出事那怎么好?」县官道:「夫人

放心,那两个统领都是好手,而且我们县境内又有数千铁骑军驻紮,谅盗匪不敢乱动。」话

虽如此,到底担心,过了一阵,那县官自言自语的道:「刚才已听得敲了三更,只要过了今

日,明日送他们登程,不消半天,便可走出我们县境。白日青天,沿路又有军队,定保太平

无事。」那知县是武官出身,有点胆量,对夫人道:「我出去巡一遍,也好叫你安心。」提

了佩刀出房,玉罗刹悄悄跟在他的身后。县官行到西边角楼,楼下有几名守夜的衙役,见县

官来查,过来行礼,禀道:「官长们都睡了,大人放心,没事儿!」县官游目四顾,道:

「好,你们小心点儿。」玉罗刹躲在一棵树上暗笑。看那县官去后,正好有一片黑云遮过月

亮,玉罗刹轻轻一掠,疾如飞鸟般的上了角楼。

角楼里黑黝黝的,玉罗刹伏了一阵,忽听得有人上楼,脚步极轻,玉罗刹飘身躲上横

梁,那人上楼之后,到东面一间厢房的门上轻敲三下,房里的人燃了灯火,在微弱的火光中

玉罗刹看出这人正是以前在延安府和自己交过手的云燕平。心想:此人乃是大内卫士,他昏

夜到来,却是为何?难道朝廷怕那两个御林军统领顶不了事,还要加派护卫不成?

云燕平进了房中,玉罗刹只听得房中的军官笑道:「恭喜云大人,外放做带兵官比在宫

廷中好得多了。」云燕平道:「还不是一样?」房中的军官道:「外快总要多些!」这当

儿,玉罗刹只听得云燕平发出诡秘的笑声。

玉罗刹心道:这既做了带兵将官,为何却像小偷一般,偷偷摸来。云燕平笑了一阵,

道:「目下就有一宗极大的油水可捞,兄弟正要与两位兄台商量。」房中的两个军官齐道:

「请说。」云燕平道:「我日前接到刘大帅转下的文书,说是有外国的使节过境,要我协同

保护。想不到就是由你们护送,这好极了!」房中的两个御林军统领乃是同胞兄弟,一名王

廷福,一名王廷禄,原先也是大内的卫士,和云燕平甚为稔熟。王廷福道:「云兄,我们也

料不到你就在此地驻军。只是我们匆匆过境,纵有什么外快可捞,也轮不到我们的份。」云

燕平道:「我所说的外快,就全要靠两位兄台帮忙。」王廷禄道:「云大人敢是说笑么?」

王廷福已知其意,笑道:「这个外快可捞不得。」云燕平道:「为什么?」王廷福悄声说

道:「我们是护送的人,若然劫了外部使节,罪加三等。你不怕满门抄斩么?」说着还用手

做了一个斩头的姿势。话声很低,玉罗刹在外面只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单字,可是玉罗刹乃是

绿林大盗,闻声会意。心想:外邦的王子来朝,皇帝免不了要赐金银珍宝,这果然是宗极大

的黑道生意。可是这样的「生意」,黑道上的人也大都不敢下手,想不到云燕平是朝廷的将

军,也敢动这念头!

玉罗刹静心聆听,只听得云燕平道:「主意是想出来的,你们兄弟放心,我担保你们什

么罪都没有。」王廷福装模作样说道:「愿听教言,以开茅塞。」云燕平道:「现下时势混

乱,盗匪如毛,咱们偷偷把这几个番狗干了,然后我再刺你们两刀?」王廷禄骇道:「做什

么?」王廷福笑道:「傻兄弟,这个也想不出来。我们让云大人拣不是要害之处刺上两刀,

就说是中途遇盗,力抗受伤,虽然犯有保护不周之罪,但力抗受伤,罪名减等,那最多是削

职罢了。」云燕平道:「何况咱们还有魏公公撑腰,连削职也未必会。喂,小皇帝赐了他们

什么珍宝。」王廷福道:「详细的我不知道,听魏公公说,小皇帝登基未久,就有远邦皇子

来朝,非常高兴,他是孩子脾气,一高兴就胡乱把内库的宝物送人,听说只是一枝碧玉珊

瑚,价值便过百万。魏公公说时,羡慕到极。」云燕平道:「那几个番狗懂不懂武功?」王

廷福道:「看样子憧得多少,但不是高手。」王廷禄道:「只是那个小子惹厌?」云燕平

道:「什么小子?」王廷禄道:「那个番邦皇子也是怪人,他中途遇见一个漂亮的小伙子,

谈得投机,那小伙子说西盗匪极多,路途不靖,他竟一口答应准那小子同行,把他当成随

从。上王廷福道:「那小子年纪虽轻,听他言谈举止,却是江湖上的大行家。」玉罗刹心中

暗笑,铁珊瑚自幼跟父亲走南闯北,比你这两个呆鸟当然要强得多。房间内云燕平阴沉沉的

说道:「那小子叫什么名字,现在在这里么?」

王廷福道:「那小子自称姓金名戈,他们都住在楼上,那番邦王子和两个随从住在东面

厢房,那小子住在西侧的小房。」云燕平道:「好,我上去瞧他一瞧,什么路道,可瞒不过

我的眼睛!」王廷禄道:「可不要打草惊蛇!」云燕平傲然说道:「料不会阴沟里翻船!」

王廷福谄媚笑道:「云大人久历江湖,轻功超卓,那小子能有多大本领。贤弟,你这是太过

虑了。」云燕平微微一笑,玉罗刹在心里也几乎笑出声来。

云燕平走出房门,施展轻功本领,一按檐角,飞上顶楼,却不知玉罗刹已如影附形,跟

在身后。云燕平寻到西侧的小房,取出一个形如鹤嘴的东西,在黑暗中发出一点红亮亮的,

好似香火一般。玉罗刹是大行家,一看便知云燕平打的是下流主意,想用「鸡鸣五鼓返魂

香」弄晕里面的人,然后进去搜索。玉罗刹心中骂道:「这枉是朝廷的带兵官,却干黑道上

下三流的勾当。」本待拔剑把他杀掉,转念一想,在这里闹出事来,却是不妥。看云燕平正

想把香火插进窗隙,玉罗刹手指一弹,把独门暗器「九星定形针」射出,云燕平忽觉微风飒

然,香火已灭,吃了一惊,游目四顾,竖耳细听,玉罗刹早藏在楼角飞檐之后,云燕平听不

到半点声色,怔了一怔,重把迷香燃点,正想再插进窗隙,玉罗刹手指一弹,飞针再射,云

燕平又觉微风飒然,香火再灭。飞针极小,玉罗刹出手又快,云燕平竟不知道香火为何熄

灭。如是一连试了三次,三次都给玉罗刹打灭,云燕平毛骨悚然,急忙下楼。

那两个御林军统领见云燕平这样快便回,颇感意外。王廷福问道:「云大人可查出那小

子是什么路道么?」云燕平面上一红,含糊答道:「是西北黑道上的高手。」王廷福道:

「我们兄弟也料他是黑道上的朋友,觊觎这帮珍宝的。」云燕平道:「路上可碰过什么怪事

么?」王廷禄道:「一路上都没事情,只是昨晚将到县城之时,却碰到如此一桩异事。」当

下把碰到玉罗刹的事情说了,还道:「那人快似疾风,我们连他的面貌都瞧不清楚,真是邪

门!」云燕平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明日动手之时,分那小子一份。若他不肯就范,

我自有法对付。容二哥正在我的营中,我邀他一同来好了。」

这番话玉罗刹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道:「好极好极!明日我正好一箭双鵰。先把这些

狗贼杀了,然后把那帮珠宝独占。哈,真是天赐良机,我要重聚义民,占山为王。和官军对

抗,那是非钱不行。这帮珠宝,听他们说来,价值不下千万,有了这笔钱,我可不必再另动

脑筋了。」再听一阵,听得云燕平和王廷福约好动手的地点,是离城五十多里的「野猪

林」。玉罗刹暗暗发笑。

这「野猪林」是有名荒险之地,玉罗刹心道:他们选这地方下手,真是深合吾心。料云

燕平不敢再上楼窥探,便悄悄走了。

其实那个胡服少年并非「番邦王子」,他是南疆罗布族大酋长唐玛的儿子,名叫唐努。

南疆种族甚多,各不统属,到了唐玛继承罗布族酋长之后,联合各族,结成同盟,自为盟

主。唐玛励精图治,想把南疆建成一国,因此派遣儿子来朝,借此观摩「中原上国」的典章

文物。明朝新皇帝由校乃是一个小孩,根本不清楚南疆各族的制度,把大酋长当作「番

王」,因之也就把唐努当成「皇子」。其时明朝国势已弱,藩属久已不来朝贡。由校登基未

久,便有南疆罗布族的使者来进贡汗血宝马兴和阗美玉,因此甚为高兴,大臣们为了讨由校

欢心,也就把罗布族说成西域一个「小国」。由校一时兴起,便把大批宝物赏赐给他。所以

唐努虽非皇子,怀有重宝,却是真情。

铁珊瑚为岳呜珂拒婚,负气再度离开父亲之后,回到西,在途中遇到唐努这一班人。铁

珊瑚年纪虽小,阅历却丰。一看便知唐努怀有金珠重宝,铁珊瑚是个倔强的少女,回到西,

立定主意,想学玉罗刹一样,占山为王。所以她也想劫这帮珠宝。

且说第二日一早,王廷福兄弟继续护送唐努登程,走了一阵,却舍了官道,抄山边小路

行走。唐努颇为奇怪,王廷福道:「若走官道,今日难到甘泉「地名」。反正县驻有大军,

盗匪潜迹,不如抄小岸行走,路程可缩短许多。」唐努不熟道路,听得也是道理,便由得他

们带路。铁珊瑚知道今日必然有事,暗加戒备。

道路越行越险,中午时分,穿人一处丛林,林中山路,约有五尺多宽,仅可容单骑通

过,夹道是荆枣蔓草,荒凉之极。王廷福道:「咱们且在这里稍歇一回。」不待唐努允许,

便下了马。唐努不料有他,和随从也下了马。铁珊瑚嘻嘻冷笑,王廷福道:「金兄弟,咱们

一碗水大家喝啦!」唐努愕然问道:「那儿有水啊!」王廷福兄弟放声大笑,对面山路上两

骑飞奔而来,其中一人正是云燕平,他已换了平民服饰,不再是军官装束了。

铁珊瑚大声叫道:「这班人是谋财害命的狗强盗!」拔出绿玉箫,向王廷福腰间一点,

王廷福转身一掌,骂道:「不受抬举的贱东西,好心分你一份,你却不领情,想独占么?」

铁珊瑚玉箫连挥,全是判官笔的点穴手法,把王廷福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唐努大惊,猛醒过

来,一声大吼,向王廷禄迎面抓去,王廷禄拔出佩刀一斫,那料唐努精於摔角之术,手臂一

伸,倏然把王廷禄的手腕刁住,他的两个随从,都是南疆着名的力士,各取出护身铁,双夹

击,迅若奔雷。

王廷禄武功较弱,手腕又给唐努刁住,猝不及防,南疆两个力士双齐下,顿时脑浆迸

裂,死於非命。

云燕平快马驰到,一跃而下,南疆两个力士舞迎敌,云燕平精於西藏密宗秘传的「柔

功」,解下腰带,舞得呼呼风响,铁一到,给他腰带一卷,轻轻一扯,「柔功」的道理和太

极拳相同,都是借力打力,以四两而拨千斤,这两个南疆力士,不懂中土武功的奥秘,铁舞

得劲道十足,给他借方一夺,两柄铁先后被夺出手。狂笑声中,云燕平揉身直进,把这两名

力士先后卷起,掷向崖石之上,空有一身神力,竟自血洒荒林。

这时铁珊瑚和王廷福正打得难分难解,王廷福武功比乃弟强得多,一枝练子使得风雨不

透,但铁珊瑚的玉箫点穴之术,出自家传,自成一路,可作判官笔用,又可当五行剑使,虽

然气力较弱,却是招数神奇。

云燕平叫道:「你来收抬这个番狗,我来会这小子。」腰带呼的一声,向铁珊瑚头上卷

去。云燕平看了铁珊瑚的招数,觉她点穴之术虽然神妙,武功还不是上乘。想起昨晚之事,

深觉奇怪。心道:早知这小子武功不过如此,真不必邀容二哥来。

铁珊瑚挥箫迎战,战了十余廿招,忽见林莽密菁之中,哨声大起,森林两边,涌出十余

健汉,心中一慌,云燕平腰带夭矫如龙,一扫一卷,把铁珊瑚皮帽扫落,现出一头秀发。云

燕平呆了一呆,道:「哈,铁珊瑚,原来是你!」铁珊瑚道:「既知是我,就该快滚。」云

燕平游目四顾,笑道:「你那贼老子不和你来?哈,你还吹什么大气?」腰带一扫,又向铁

珊瑚玉箫卷到。

再说林中涌出的那两股强人,都是南北着名的强盗头子,为了劫夺金银重宝,不惜冒官

军包围之险,跟踪来到森林。北的悍盗过天星和九节狸首先冲上,只见一个老头,长须飘

佛,手里拿着一根长达三尺的铁菸,大口大口的喷烟。过天星喝道:「是道上的朋友吗?」

那老头闷声不响,待得两人冲到眼前,铁菸突然横空一扫,一招「云麾三舞」,把过天星的

流星和九节狸的「九节鞭」一齐汤开,信手一点,过天星「咕咚」倒地,九节狸身法轻灵,

一绕绕到老头身后,转鞭疾扫,不料那老头却像背后长有眼睛一般,反手一击,正正打在九

节狸胯骨之上,九节狸惨叫一声,胫骨碎裂,倒地狂嗥。

这老头正是云燕平邀来的帮手,名叫容一东。他和应修阳最好,当年应修阳为了对付玉

罗刹,在华山绝顶摆下「七绝阵」,原邀的有他,后来他因事不来,所以才由郑洪台临时拉

了卓一航充数。「事详第一回。」应修阳为此十分可惜,常说当年若是容一东能来,玉罗刹

早已被他们合力杀了。由此也可见容一东的武功非同小鄙!

群盗见容一东出手厉害,怔了一怔,正想齐上,忽听得容一东哈哈笑道:「臭强盗,你

们中伏啦!」引吭长啸,林中喊声四起,涌出百余健卒,个个身披铁甲,按弦待射。原来云

燕平也料到会有强人冒险抢劫,所以暗中调了心腹精兵在此埋伏。这一下,顿时把群盗围在

核心,看看就要动手。

再说铁珊瑚力抗强敌,险象频生。唐努也给王廷福迫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环手之力。

云燕平的腰带越展越快,俨如一条玉龙盘空飞舞。铁珊瑚正在吃紧,忽听一声长笑,掠过林

际上空。铁珊瑚大喜叫道:「玉罗刹来啦!」云燕平听得「玉罗刹」三宇,就似鼠儿闻了猫

叫一般,手都软了。玉罗刹声到人到,不过两三照面,就一剑点中云燕平肩骨穴,把他踢过

一边。铁珊瑚忽然凑了上来,悄声说道:「练姐姐,不要伤那个番人。」玉罗刹微微一楞,

道:「唔,也好!」身形一起,一招「银河倒挂」,剑光绕处,王廷福头颅飞上半空。唐努

见此威势,吓得呆了。

你道玉罗刹何以来冲了原来她在到野猪林的途中,也发现了群盗的踪迹,其中有几人还

是从陕南来的。要知玉罗刹乃是强盗的「阿爸」,以前她坐镇定军山之时,南群盗抢来的财

物,都要献她一份。她见有自已辖下的匪首到此,不觉故态复萌,暗缀他们,察看他们是各

自为政,独行抢劫,还是已被北的大寨首领收编了。

容一东见玉罗刹突如其来,吃了一惊。这时官军的包围圈正在紧缩。玉罗刹一手把云燕

平抓起,大声喝道:「你们谁敢上来,我就把你们的主将斫了!」那百余健卒都是云燕平的

心腹亲兵,见主将被擒,果然不敢动手。

容一东尚不知来的便是威震江湖的「女魔头」玉罗刹,见擒了云燕平的竟是个廿余岁的

少年,虽感惊奇,却还不慌。扬声喝道:「掳人要挟,算是那门子的英雄?」玉罗刹盈盈一

笑,把云燕平挟在胁下,笑道:「好呀,我就用一只手来会会你这个大英雄!你若嬴得了

我,我立刻把你们的主将放还!」容一东听这少年声音娇媚,颇觉出奇,当下说道:「你拿

俘虏当作兵器,那当然是你嬴了!」玉罗刹冷笑道:「你若误伤了我胁下的俘虏,也算你

嬴。如何?」这种打法,确是开武林未有之奇。本来挟着俘掳应战,令对方投鼠忌器,那确

是大占优势:可是如今玉罗刹反其道而行之,非但不用俘虏作盾牌,而且只要俘虏受了误

伤,就得算输,那就等於被缚了一只手之外,还得小心防护俘虏受伤,本是大优势的也要变

成大劣势了。

容一东听得玉罗刹提出这样打法,又气又惊,他出道以来几曾受过这样的蔑视?

玉罗刹又笑道:「如何?」容一东心念一转,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言为定。你嬴

了我,珍珠重宝都是你的。我嬴了你呢?」玉罗刹听他的话,才知他看重的竟是那批珍宝而

非友人。心中暗道:「绿林中以义气为先,比他们这些狗官强得多了。」容一东道:「如

何?」玉罗刹道:「你若嬴得了我,除将你们的主将放还之外,珍珠重宝也全归你所有。」

容一东双目顾盼,环扫场中群盗,高声说道:「你做得了主吗?」

玉罗刹哈哈大笑,把外衣一撕,露出里面的绣花女服,又把头上青巾除下,露出束发金

环。南群盗已料知她就是玉罗刹,见她露出女儿本相,齐声欢呼。陕北群盗也深知玉罗刹厉

害,虽然不是归她所管,但听得她愿与敌人赌赛,那是求之不得,当下一齐说道:「你若嬴

得了练女侠,不管什么金银珠宝,我们决不染指!」这时群盗环绕场边,官军包围在外。玉

罗刹挟着云燕平和容一东对立场心。唐努与铁珊瑚坐在路旁。唐努还不知玉罗刹也是存心劫

他珠宝的人,对她十分感激,心中但愿玉罗刹打嬴,对铁珊瑚道:「姑娘,料不到你身怀绝

技,更料不到你这位朋友就如仙女一般,又美丽又神通,我今日得你们救命,没齿不忘。」

铁珊瑚本来也想劫他的珠宝,但一路同行,知他心肠极好,而且豁达大度,算得是个塞外英

雄,这时已把劫他珠宝之意打消,听他如此说法,心中暗叫「惭愧」,深怕玉罗刹战胜之

后,立时翻脸,那就更难为情。

容一东听得群盗欢呼之后,才知面前这个少女,就是江湖上闻名胆落的女魔头上想起当

年应修阳在华山摆阵,玉面妖狐凌霄与金刚手范都丧在玉罗刹手下,思之不禁胆寒。自己当

年因事逃过,想不到今日仍与她陌路相逢。容一东这时骄气全消,心中只是盘算,怎样才能

在玉罗刹剑底逃生。

玉罗刹扬剑作势,笑道:「来呀,来呀!」容一东铁菸一翻,一招「李广射石」,骤以

大枪招数向玉罗刹平胞疾刺,玉罗刹哈哈一笑,横剑一封,「当」的一声,铁菸给震得歪过

一边,火花飞溅!玉罗刹剑招快捷异常,身形一侧,宝剑直刺咽喉。容一东铁菸袋一磕,不

待玉罗刹的剑明是刺喉,剑到中途,手腕一沉,低了三寸,剑尖指的竟是喉下「璇机」要

穴。容一东大吃一惊,急忙滑步闪身,饶他躲闪得快,肩头还是给剑尖划过,「嗤」的一

声,衣裳破裂,鲜血沁出。这还幸是玉罗刹胁下挟人,身法不若平时轻灵,要不然这一剑容

一东决逃不了!

玉罗刹一招得手,剑势未收,剑招又出。容一东奋力拆了两招,菸一斜,突然照被玉罗

刹挟着的云燕平打来!

玉罗刹叫道:「好狠的狗贼!」身躯一转,一剑把容一东菸格开,挟着的云燕平几乎给

他打中。容一东战法一变,不架玉罗刹宝剑,铁菸袋磕.打,劈、压,全朝云燕平打来!玉

罗刹料不到容一东心肠如此之毒,竟把好友当成活靶!但以自己有言在先,俘虏若给他伤

了,纵然不是「误伤」,也难分辨。因此迫得改攻为守,一柄剑使得风雨不透,俨似一圈银

虹,把自己与云燕平全身护住。

这一来形势突变,容一东武功不在应修阳之下,铁菸兼有枪棒与点穴之长,居然敢以攻

为守,与玉罗刹苦苦缠斗。

铁珊瑚叫道:「练姐姐,这狗贼是有心伤他朋友,何必理他?」唐努却道:「这位女英

雄说一不二,真真可敬!」

玉罗刹与容一东激战中,官军慢慢移近。忽然闲号角长鸣,林间又杀出一彪官军!玉罗

刹叫道:「官军听着,我们在此单打独斗,你们若敢动刀动枪,就休怪我不守诺言!」云燕

平的亲兵果然都转过了身,想劝止那彪人马,休要再进。

容一东却暗暗纳罕,他知道云燕平不想让全军知道,只是挑选了最可靠的百余亲兵,到

森林埋伏。这彪军马怎的却会杀来?

官军中一个少年将军骑着高头大马,神威凛凛,云燕平的护兵副将见这少年将军极为陌

生,大声喝道:「来将住马,你们是那一营的?」那少年将军大喝一声:「叛兵在此何为?

赶快随我回城!」喀的一箭,将云燕平副将射毙!云燕平的亲兵大乱,给后来这股官军包围

起来,全驱入了森林之中!玉罗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那少年将军的一举一动,全在她的

眼中,心中奇道:「怎么官军中也有如此英雄人物!」容一东见此情形,料知有变,心中一

慌,玉罗刹刷刷两剑,骤把铁菸挑开,容一东飞脚踢云燕平倒垂的脑袋,玉罗刹一声长啸,

身形骤然飞起,容一东一脚踢空,急忙撤回菸护头,那护得住?玉罗刹左手把云燕平高举过

头,在半空一剑劈下,铁菸立被震开,容一东脑袋也给宝剑劈成两半!

玉罗刹哈哈大笑,道:「你们来看,他身上可有伤痕?」群盗无不凛然。玉罗刹正想回

身洗劫珠宝,忽见那少年将军,策马驰回,北群盗,垂手肃立两旁。那少年将军大叫道:

「谁都不许乱动?」玉罗刹甚为奇怪,不知北那些强盗头子,何以会听官兵的话,心中有

气,拔剑迎前,喝道:「你是谁?」陡见那少年将军双眸耿耿,目闪精光,连玉罗刹这样杀

人不眨眼的人,也觉得他别具一种威严,令人震慑。玉罗刹心道:「好哇,这回我遇到对手

了。」迫近一步,那少年将军道:「你一定是玉罗刹了?幸会,幸会!」正是:绝世英豪

出,天下共倾心。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冤狱毁长城 将星摇落

苦心护良友 剑气腾空

玉罗刹哈哈笑道:「你也知道我吗?官兵碰到了我,那就是小鬼碰着阎王了!」剑尖一

指,少年将军微微发笑,北群盗俱都变色,拔出兵刃,扞卫少年将军,南群盗叫道:「练女

侠,这位是小、小……」少年将军连连摇手,道:「都是自己人,大家散开。」小声对玉罗

刹道:「练女侠,我是小闯王李自成。高迎祥是俺舅舅。请到那边树下说几句话。」

玉罗刹怔了一怔,并不是「李自成」三字使她吃惊,那时李自成还没有什么名头,在西

三十六路大盗之中,王嘉胤是其中一路,高迎祥是王嘉胤副手,李自成不过是王嘉胤这一路

的一个头目而已;但唯其如此,所以以李自成当时的「身份」而能令群盗慑服,这件事情的

本身才令玉罗刹吃惊。

玉罗刹要了一四马,和李自成策马入林。玉罗刹问道:「王嘉胤父子好吗?」李自成

道:「王老总已战死了,现在是俺的舅舅高迎祥领头,王照希夫妇和白敏都在军中。」玉罗

刹一阵心伤,想不到离开西不到一年,变化如此之大。问道:「那么你知道我部下的下落

吗?她们是不是全给官兵杀了?还有你们为什么假扮军官?」

李自成道:「刘廷元调了川甘晋四省的兵力二十万人围攻我们,各家兄弟,都在官军压

力之下化整为零,流散四方了。上月我们冒了绝大危险,在米脂大会,三十六路的首领来了

三十三人,就你们那路与神一元兄弟没有派人来。听说你们那路已突围入川,和其他各路比

较起来,损失还不算最严重的。张献忠上月也从四川来到米脂,据他说在广元昭化之间曾发

现有一支娘子军,他想派人联络,却给官军隔断了。你可以到那里找她们。」

米脂三十六路义军之会,是一件大事,李自成的「小闯王」之名,就是那时得的。原来

在王嘉胤死后,绿林群雄推高迎祥为首,高迎祥才识平平,全靠李自成之力,打了两次胜

杖,局面才得小安。米脂大会时,因为各路首领,都有一个王号,例如什么「横天王」「混

世王」「扫地王」等等,无奇不有。高迎祥新为首领,未有王号。他部下给他拟号,乱哄哄

的拟了半天,还拟不出一个适当的来。当时李自成笑道:「我们现在闯一步是一步,闯到什

么地步,谁都不知道。如果大家不振作的话,也许就闯不出西:如果大家把生死祸福置之度

外,同心合力的往前闯去,闯到北京也不难。咱们现在首要之事乃是闯、闯、闯!称不称

王,称什么王,我觉得都无所谓。殊不必为这些虚文尊号,浪费精神!」此言一出,群雄纷

纷拍手,轰然叫好!不约而同的大声喊道:「闯王,闯王!这个王号好极了!」自此便把高

迎祥称为「闯王」,把李自成称为「小闯王」,直到后来高迎徉在潼关战死,李自成正式袭

用「闯王」的尊号。

再说玉罗刹听得李自成说出自己部众的下落,恨不得插翼飞到川西。当下想道:「这小

闯王也是一个人物,这批珍宝待我与他平分了吧。」正想开言,李自成道:「练女侠,我求

你一件事情。」玉罗刹道:「什么事情?」李自成道:「这批珠宝,咱们分毫都不要动

它!」玉罗刹道:「什么?你们不也是来劫珠宝的吗?」李自成笑道:「起先是想劫它,现

在我已查得清楚,这批珠宝可动不得!」玉罗刹道:「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皇帝小子的我们

也劫,为何这人的却劫不得!」李自成又笑道:「练女侠,皇帝的好劫,到了这人手上,可

就不好劫了。」玉罗刹道:「这是为何?我倒要请教请教?」

李自成翻身下马,招手请玉罗刹下来,一同坐在地上,正色说道:「满州图谋我们中国

甚急,边关形势极紧,这你是知道的了!」玉罗刹道:「边防之事与这批珠宝有何关系?」

李自成道:「你听我说。先前我还不知道这番人身份,所以也想劫他的珠宝充当军饷。现在

查得他是南疆罗布族大酋长唐玛的儿子,唐玛是南疆各族盟主,若然他的儿子被杀,珠宝被

夺,他一定把这笔账算在明朝皇帝头上。说不定就要起兵报仇,那时东北西北都有边患,由

校这小子,可挡不住!」玉罗刹默然不语,一时还想不过来。李自成又道:「我们虽然也兴

明朝皇帝作对,可是若然异族入侵,那么我们就宁愿与官军联合,共抗异族的。你说对

么?」玉罗刹点了点头。李自成道:「所以不能替明朝皇帝再开边。可惜的是由校这小子棚

涂透顶,勇於对内,怯於对外。抽调大军来打我们,却不整顿边关,连熊廷弼那样得力大将

都罢免了。」玉罗刹不觉心折,觉得李自成气度之广,见识之高,殊非常人可及。笑道:

「可惜你替皇帝小子打算,他却要派兵打你。」李自成道:「那是他的事。」玉罗刹又笑

道:「看样子,是满洲,明朝就挡不住。你还是趁在满洲兵未入关之前,赶快打到北京吧。

由你来做皇帝,就不怕满洲兵入侵了?」李自成哈哈笑道:「皇帝人人可做,若然由我来

做,可以保住神州,那么就做做也无所谓。」

玉罗刹听他说得如此轻松,也不觉失笑。心想:这人在最危难之际,还是如此雄心勃

勃。而且宁愿放过价值千万的珠宝,另筹军饷,艰苦支持。如此胸襟,连熊廷弼也比不上。

看来真有人君之度,刚才的话,倒不是说笑的了。李自成又道:「所以我冒充官军,也是为

大局着想。唐努给明朝派来护送他的御林军统领抢劫,此事成何体统?等下你对他说,那批

人是叛军,幸得朝廷及时察知,所以派我来清除叛乱。朝廷一定护送他安全回到南疆。玉罗

刹双目闪闪放光,笑道:「好极,好极!我服你了!你居然在逃命之际,还把这付担子放在

肩上。这么说是你要派人护送他了。」

李自成笑道:「由我们派人护送,要比由校这小子所派的得力得多。此地离甘肃不远,

送到了甘肃,再入青海,就非官军势力所及,也不愁再有云燕平这样的官军将领来打他的主

意了。」玉罗刹道:「好,我就对他说去。」李自成又笑道:「云燕平这,请你借我一

用。」玉罗刹道:「这种狗贼,有何用处?」李自成笑道:「废物都可利用,何况於他。我

们各路兄弟给大军压得透不过气来。我想利用他帮我打个胜仗,挫挫他们锐气,分散他们注

意。然后我们才能安全撤退。」玉罗刹道:「啊,我想到了。你是想利用这赚城,攻占县。

你们穿的都是官军服饰,又捧出他们的主将,守城的官军一定上当。难为你收集了那么多官

军号衣。」

再说唐努见玉罗刹与李自成并马驰入林中,大为不解,问铁珊瑚道:「他们干什么?」

铁珊瑚也不知道,道:「也许是处置那些叛军吧。」群盗首领散在四围虎视眈眈,铁珊瑚颇

觉不安。唐努把两个随从的体寻回,当场火化,按照他们的风俗,火化之后,收骨回乡。铁

珊瑚见他目中有泪,想是心中颇为悲愤,铁珊瑚外表倔强,心颇慈悲。心想:这几个人万里

远来,身死异乡,父母都不知道,这才真是不值呢。见玉罗刹与那少年将军并马驰回,心中

忐忑不安。李自成回到场中,跳下马与北群盗商议,玉罗刹直向唐努走去。铁珊瑚睁大了

眼,只见玉罗刹与唐努低声说话,过了一会,忽见唐努伏在地上,吻玉罗刹路过的泥士。铁

珊瑚随父亲到过西北,知道这是他们最尊敬的礼节。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奇道:玉罗刹杀人

如草,强盗抢来的她都要分一份。怎么到手的珠宝也放过了?

唐努一点不知玉罗刹曾动过他的主意,感她救命之恩,用他们族中最尊崇的礼节向玉罗

刹叩谢,并道:「若你有一日到天山南北,可一定要来看我啊。」玉罗刹平生从未试过内

怍,这时却不觉有了槐意。当下把李自成的话转达,唐努道:「原来如此,中国加此广大,

自然好人坏人都有,叛军之事,不必提了。」和玉罗刹一同过去拜谢李自成。李自成已和陕

北群盗商议妥当。立刻派高迎祥手下得力的头目高杰和自己的堂侄李过,送他回乡。

铁珊瑚料不到事情如此解决。玉罗刹道:「珊妹,爹寻得你急呢,可是现在兵荒马乱,

也不如他走在何方?你和我一道到川西去吧,我.可要请你做女强盗啦,哈哈!」铁珊瑚因

岳呜珂拒婚之事,心中颇有芥蒂,冲冲不答。玉罗刹测知其意,笑道:「那姓岳的小子,我

以前以为他人品不好,其实也还不销。」将岳鸣珂借她手套,暗助她打败红花鬼母的事说

了。铁珊瑚又欢喜又悲伤,欢喜的是玉罗刹对岳呜珂的误解渐消;悲伤的是岳鸣珂辜负了她

的心意。听了玉罗刹的话后:良久,良久,才道出一句话道:「他好不好与我何干?」

玉罗刹听她语气,知她实是想念情郎。反激她道:「天下臭男子多着呢!没有他们,咱

们难道就不成吗?你和我去占山为王,我们高兴谁就把谁掳上山丢,哭哭啼啼的是脓包?」

铁珊瑚「呸」了一声,道:「没你那样厚脸皮。」又道:「谁哭哭啼啼了?做女强盗便做女

强盗,难道我不敢跟你么?」玉罗刹正要她说这句话,免得她独自在江湖浪荡,暗地伤心。

再说李自成把事情办妥,送走了唐努之后,和玉罗刹道别,玉罗刹道:「你刚才说要打

下县之后,便全师撤退,你们要撤到那里?」李自成道:「陕西居天下之脊,四川是天府粮

仓,欲成人事,这两省放弃不得。陕西连年饥荒,百姓流亡道路,待时机成熟,不难聚众百

万,出汉中而据巴蜀,聚兵聚粮,然后再西出潼关而争豫楚,挥鞭北上,扼有中原。形势如

此,所以我打算在川边区建立基业。秦岭连绵八百余里,便封山开荒也可养兵,我是准备撤

退到秦岭去,养精蓄锐,乘机待时。你意如何?」玉罗刹笑道:「我可没有做女皇帝的雄

心,我寻到部众之后,做山大王去。」两人一笑道别。李自成押了云燕平当晚就去赚城,攻

打县,按下不表。

且说玉罗刹和铁珊瑚寻到川西,果然寻到了部众,铁珊瑚和玉罗刹相处日久,知她性情

直爽,当日弄糟婚事,乃是她无心之失,也便不再介怀,对玉罗刹如同对姐姐一般。

其时川军事频仍,李自成进了秦岭,张献忠被驱人湖北,流窜江淮。玉罗刹带了几百女

兵,寻到了广元七十里外的明月峡作为山寨,安居下来。这明月峡是四川着名的天险之一,

山上无路可通,有山民用木板和木桩搭成的几乎是凌空的羊肠小道,上而是山,下而是嘉陵

江,明月峡是两峰夹峙的山谷。有无名氏诗云:「天险明月峡,断壁高接天;飞鸟飞难过,

猴子锁眉尖;低头望山谷,白云脚下悬。」形势险要,於此可见。玉罗刹部下女兵,个个身

轻如燕,在明月峡安营,出入要比粗汉方便得多,官军也不易进袭。

可是明月峡地方虽好,却几与外间隔绝,一住住了三年,还是采不到铁飞龙消息。这三

年间,玉罗刹听得道路传闻,说是熊廷弼再被起用,督师边关,也不知是真是假。铁珊瑚挂

念岳呜珂,也无可奈何。

过了三年,这时已是天启四年「『天启』是由校年号」,川的官军渐撤,成为小安局

面。可是这年春天,广元又闹起饥荒,广元本是产米之区,但官府横征暴敛,地租又重,年

成好时,农民尚可温饱,年成不好,饥荒立至。广元上一年失收,这一年青黄不接之际,饥

民遂闹出事来。啸聚四郊,准备入城抢粮。

广元县的居民准备抢粮,派人和玉罗刹互通声气,玉罗刹答允帮助他们,派女兵头目乔

装人城打探消息。晚上回来,女头目说了正事之后,道:「今天路上可热闹呢,有人说是道

士迎亲。」玉罗刹道:「胡说,那有道士迎亲的道理。」那女头目道:「我何尝不知道道士

不能迎亲,不过看起来却真像迎亲的样子,怪不得老乡那么说。」玉罗刹笑问道:「是怎么

个模样呀?」那女头目道:「听居民说,今天有一对对的道士乘马西走,大约每隔半个时辰

便是一对。我只瞧见一对,可神气哩,身披大红道袍,神色凛然,就像做法事一骰。居民

说,起头那一对,还捧着一个红包袱,高举过头。就像迎亲时,男家先遣人捧拜帖到女家一

样。每一对马的毛色也是相同。就差没有吹鼓手,要不然更像迎亲了。」玉罗刹眼珠一转,

猛然想起一事,道:「嗯,时光真快,是三年了!」女头目莫名所以,铁珊瑚在旁问道:

「姐姐,你无端端感喟什么?」玉罗刹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那女头目搭讪笑道:

「寨主你说像不像迎亲?啊,听居民说,除了道士,也还有俗人呢。但道士多是老头,俗人

则全是壮汉,一对对精神赳赳,同样披着红衣。有孩子逗他们说话,他们连眉毛也不笑一

下。」玉罗刹笑道:「这不是道士迎亲,是武当派接他们的掌门来了。武当派最重这套仪

节,以前他们到珊瑚妹妹家中寻掌门人时,也是一对对的来呢。」铁珊瑚道:「嗯,那么卓

一航又要到武当山受罪了。他那几个师叔真讨厌,尤其是白石道人。姐姐,他们迎亲,我们

抢亲。」玉罗刹「啐」道:「胡说。」铁珊瑚道:「你不是说过吗?你喜欢谁就要掳谁,为

什么现在又怕羞了?」玉罗刹道:「哼,你这小妮子好坏。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事吗?卓一

航和岳呜珂乃是至交好友,你不过是想从卓一航口中知道岳呜珂的消息罢了。」铁珊瑚心事

给她说中,涨红了脸作状打她。玉罗刹笑道:「不过咱们就是要抢亲,也得待一月之后,新

郎现在还未迎来呢!」铁珊瑚手指在脸上一刮,道:「厚脸皮!」玉罗刹一笑作罢。

过了几天,饥民在县里闹事,大户和县官慌了,一面开仓赈挤,一面派人到省里请军队

来,赈挤之粮有限,每个饥民每天只能领两碗薄粥,可是老百姓也真「纯良」,有两碗粥吊

命,他们便已「安份」。他们那知县官大户是耍两面手法,在兵力不够之时,使用最低的代

价来怀柔他们,省里的军队一来,他们连两碗薄粥也不肯施舍了。军队当天来,他们当天就

施行「弹压」,把几个敢於鼓噪的饥民杀了。这一来饥民大愤,又派人请玉罗刹帮他们抢

粮。玉罗刹打听得县中的军队约有二千,立刻答应,和饥民约定,晚间攻城。

怡恰巴在这一天,武当派迎接掌门的队伍已经从西回来,到了广元。

卓一航本来不想做武当掌门,可是三年之期已满,无可再推。黄叶道人派了红云道人和

白石道人率十二名大弟子来接,卓一航无可奈何,只好在师叔同门催促之下登程,取道四

川,入湖北,固武当山。

这日到了广元,只见城中刁斗森严,兵士巡还街头,气氛萧索。问起来才知是「饥民闹

事」?卓一航心中叹道:「外有寇患,内有流亡。这大明江山是不稳了。」武当派在各地都

有弟子。广元城内有一座清虚观便是武当派的人主持,白石道人等进城之后,清虚观的主持

便把他们接到观内。

卓一航并不知道玉罗刹就在附近山头落草,这一晚月暗星微,是山城春夜的阴沉天气,

卓一航辗转反侧,中夜未眠。忽听得窗外有人轻轻敲了一下,卓一航以为是白石道人,推开

窗门,一个黑衣汉子倏然跳了进来,衣裳破裂,面有血污,在微弱的菜油灯下,显得十分可

怕,卓一航吃了一惊,那人道:「卓兄禁声。」卓一航瞧清楚了!这人竟然是岳呜珂。

卓一航小声问道:「你怎么啦?」岳呜珂一口把油灯吹灭。隔室的白石道人问道:「一

航,你还未睡吗?」岳呜珂摇了摇头,用手指着自已,又摆了摆手,示意卓一航不要说是他

到来。卓一航道:「睡啦,我起来喝杯茶。师叔,你老人家也安歇吧。」说完之后,把口贴

在岳鸣珂耳根说道:「我这师叔真讨厌!」和岳鸣珂蹑手蹑脚,脱了鞋子,躺到床上,两人

共一个枕头,贴着耳边说话。岳鸣珂说出了一段惊心动魄的事来!

原来熊廷弼罢了辽东经略之后,继任的袁应泰不是将才,满洲军统帅努儿哈赤自统大

军,水陆俱进,一战攻下沈阳,再战又攻下辽阳,袁应泰手下的两员大将贺世贤尤世功被金

兵「其时满洲尚未建「大清」国号,努儿哈赤自称「大汗」,国号「金」,至皇太极始称

帝。」乱箭射死,袁应泰在辽阳城东北的镇远楼督战,城破之后,举火焚楼自杀。明朝边防

大军,伤亡八九,溃不成军。於是河东之三河堡等五十寨,古城、草河.新甸,宽甸,大

甸.永甸.凤凰.海州.耀州、益州、盖州、复州.全州等大小七十余城,全被满州军攻

占,辽河以东,遂无完土!

经此一场大败,明廷大震。朱由校想起了父皇之言,顿下决心,把以前弹劾熊廷弼的大

臣尽都贬谪,派专使捧诏到湖北江夏,请熊廷弼复出,重任经略,复赐上方剑。可是话虽如

此,实权仍不在熊廷弼手中。本来按朝廷制度,辽东经略节制三方。所谓「三方」乃是

「一」广宁巡抚,统率陆军。「二」天津巡抚「三」登莱巡抚。这两个巡抚分统水师,而辽

东经略则驻山海关,居中节制。熊廷弼建议以广宁的陆军制敌全力,而以天津登莱的水师分

扰「辽东半岛」,这便是明清战史上有名的「三方布置策」。

卓一航颇知兵法,听岳呜珂谈到熊廷弼所定的「三方布置策」后,道:「熊经略确是大

将之才,这战略攻守兼备,定得不错呀!」岳鸣珂道:「战略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了好的

战略,却无可调之兵,其实也不是无可调之兵,而是有不听调之将,以至三方布置之策,成

了一纸具文。」卓一航骇道:「熊经略刚强决断,怎么有不听调之将。」岳呜珂在他耳边轻

叹道:「以前的宰相方从哲被罢后,换来了一个叶向高做宰相,换来换去,都是和魏忠贤一

鼻孔出气的人。在辽东经略节制下的三个巡抚之中,广宁巡抚王化贞兵力最厚,偏偏他就是

叶向高的门生,不肯听熊廷弼的调遣。熊经略要集兵广宁,他却要分兵驻守。熊经略以前所

建的军队在袁应泰统率下,经辽沈两战,差不多全牺牲了。熊经略捧尚方宝剑出关,招募得

义军数千,而王化贞却拥兵十余万。熊经略空有「经略」之名,实权反不及王化贞远甚。经

抚不和,两人都拜折上朝,宰相叶向高袒护王化贞,操纵「廷议」,竟然下令王化贞不必受

熊廷弼节制。於是事情越弄越糟。」卓一航道:「既然如此,那么辽东的危局是无可挽回的

了。我兄不在熊经略左右,一人回到关内,却是为何?」

卓一航问了这几句话后,久久不见岳鸣珂回答,但觉面上冰凉一片,原来是岳呜珂的泪

水。卓一航道:「怎么啦?」岳鸣珂强止悲伤,继续说道:「你且听我细说下去。熊经略虽

然手上无兵,可是一到辽东,还打了两次胜仗。可恨王化贞既不知兵,却又轻敌,满洲军察

知他们二人不和,努儿哈赤复率大军渡过辽河,王化贞分兵各地,竟被各个击破。这一仗比

辽沈之败更惨,王化贞全军覆没,还是靠熊经略亲率的五千亲兵,才把他掩护进关,辽河以

西全归敌有,连广宁也失陷了!熊经略和王化贞回到关内,立被朝廷逮捕。魏忠贤和叶向高

唆使朝中党羽,联章弹劾,由校不知边情,竟然处熊经略战败失守之罪。」卓一航骇道:

「结果如何?」面上又是一片冰凉。岳鸣珂道:「可怜熊经略就这样不明不白冤枉死了。」

卓一航嘴巴一张,几乎失声。岳呜珂急忙把他的嘴巴掩住,卓一航的泪水也滴了出来。岳呜

珂道:「熊经略是去冬归天的。由校真狠心,听叶向高之议,把辽东大败之责全推在熊经略

头上。结果熊经略被斫了头,还要传首九边!死无完,复受战败的耻辱罪名,真是人间惨

事,莫过於此!而那个王化贞却反而被判轻罪,是削职了事。」说到此处,卓一航再也忍受

不住,哽咽有声。隔壁的白石道人又叫道:「一航,你怎么还未睡吗?」

卓一航故作梦魇之状,挣扎一阵,把脚顿得床板格格作响,过了一阵,才道:「嗯,我

梦见师傅。」白石道:「不必胡思乱想,明早还要赶路。」卓一航应了一声,贴在岳鸣珂耳

边说道:「不要理他,你再说下去。你武功卓绝,怎么会受伤了?」岳鸣珂道:「熊经略枉

死之后,魏忠贤派人拿我。我灰心已极,想逃往天山。昨日途中,和慕容冲他们遭遇,激战

半日,我打死了四个锦衣卫士,侥幸逃了出来。可是慕容冲那也真厉害,紧追不舍,我逃到

广元,他们也追到广元,我趁着天黑,绕了几个圈子,这才逃到这里。嗯,你的师叔是接你

回去掌门么?」卓一航道:「他们铺张其事,闹得遐迩皆知,我真不好意思。」岳呜珂忽从

怀中摸出一本书来,塞给卓一航道:「你替我保管这一本书,若然以后再有熊经略这样有胆

有识的边关大将,你就设法把这本书献给他。嗯,只怕以后没这样的人了。」卓一航道:

「什么书?」岳鸣珂道:「熊经略在家三年,着了一本书,名为「辽东传」,将辽东的战略

要塞,敌人的虚实强弱,各次用兵的得失,全写在里面。是了解敌情,专门对付满洲的一本

书。魏忠贤派人拿我,只恐多半是为了这一本书。你是武当掌门,收藏这一本书那是最妥当

不过。」卓一航将书塞入怀中。忽听得外面似有声响,过了一阵,只听得大师兄虞新城叫

道:「白石师叔,外面有人拜访你老。」

卓一航竖耳纽听,听得白石道人的脚步声已出到外面,岳呜珂道:「我走了吧!只恐来

的乃是追兵。」卓一航道:「咱们有难同当。若是追兵,你更不应孤身逃出。」

且说白石道人开了观门,只见慕容冲和金独异叔侄站在外面,后面一片黑压压的,大约

还有数十人之多。白石道人大吃一惊。慕容冲笑道:「幸会,幸会。咱们以前虽有点小小的

过节,那是你误卷人去,咱们彼此明白。那点过节,揭过便算,不必再提。只是今晚你们道

观之中藏有钦犯,这却不是小事了。你想自身清白,请把钦犯交给我们。」

白石道人诧道:「什么钦犯?」慕容冲道:「就是岳呜珂那个小子。」白石怒道:「我

岂会庇护那个小子?」慕容冲道:「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过,我们也不必人观内动手了,

你把他缚出来吧!」白石道:「我整晚都在观中,未曾外出,他来了我岂有不知之理?这道

观中都是我武当派的弟子,那有什么岳鸣珂在内!」金独异道:「白石道人,不是我小觑

你,有本事高的夜行人来,不见得你就知道。岳鸣珂和你们所接的掌门人正是至交好友,这

谁不知道?」白石道人心高气傲,那禁得他这一激,涨红了面,气呼呼的道:「好,你们进

来搜,若搜不出来,你得给我叩三个响头!」把观门大开,慕容冲等一涌而入!

观内的武当弟子全都惊起,红云道人也迎了出来,慕容冲在观外布满卫士,在观内各处

也派人监守。然后问道:「请问贵派掌门卓一航住在那一间房?」白石道人一瞧,十二弟子

全都在此,只有卓一航不见出来,心中忐忑。但一想卓一航是自已邻房,有人偷进他的房

间,自己岂有不知之理。便道:「我引你去。你可要遵守武林规矩。」慕容冲笑道:「这个

自然,对你们贵派掌门,我岂敢稍存不敬之念。」白石道人带他们到了卓一航门外,敲门

道:「一航,开门!」

过了一阵,卓一航「咿哑」一声把房门缓缓打开,态度从容,立在房中,道:「你们来

做什么?」金独异跨人房中,四处张望,那有岳呜珂的影子,金千揭开帐子,查看床底,也

没人影。卓一航厉声斥道:「我武当派乃武林领袖,岂客人这样无礼?」他这话存心挑起师

叔师兄的怒火。白石道人心中喜道:「一航这孩子果然不错,像个掌门人的样子!我可得给

他撑腰。」也跟着喝道:「金老怪,你若不向我们掌门赔礼,休想出此观门!」金独异一声

冷笑,便想与白石交手。慕容冲把他拉着,忽道:「隔邻是谁的房间?」白石道人更气,怒

道:「是我的房间,怎么样?」慕容冲笑道:「你不招呼我们进去坐坐吗?到了你的房间再

给你赔礼也还不冲。卓兄虽是掌门,但到底是你小辈,要赔礼也该向你赔礼呀!」话语冷嘲

热讽,白石道人越发大怒,跳了出来,一掌击开自己的房门,大声叫道:「你来……」

「看」字未曾说出,已是目瞪口呆,岳呜珂竟然坐在自己床上!

原来白石道人一出,岳鸣珂与卓一航已想好计策,岳呜珂立即过去,有心把白石道人卷

入漩涡。

金独异嘻嘻冷笑,慕容冲抢了进来,劈面一拳,岳呜珂一扑下床,剑锋横削,两人交

手,顿时桌倒床坍,在房间里乒乒乓乓打得震天价响!

白石道人做声不得,金独异一抓抓来,卓一航拔剑挡住,大声喝道:「师叔,是他们无

礼在先,而且岳兄也是咱们武当派的朋友,岂可随便任他捕人!」金独异喝道:「武当派又

怎样,包庇钦犯,这罪名你们可兜不了!」卓一航高声说道:「师叔,别信他们鬼话,他们

是乔传圣旨,图报私仇!」白石道人不知熊廷弼巳死,想起昔日在京,他们果然也曾乔传圣

旨,要害熊廷弼的事。岳鸣珂是熊廷弼最得力的助手,他们要将他置於死地,也在情理之

中。白石道人胆气顿壮,想道:只要岳鸣珂不是钦犯,那就只能算是江湖上的私人仇斗,谁

都可以助拳。我虽然不欢喜岳呜珂这小子,但可得保全武当派的威名。眼看卓一航敌不住金

独异掌力,白石道人奋然而起,拔剑加人战团!

金独异大喝道:「反了,反了!」白石叫道:「武林妖孽,人人得而诛之!吃我一

剑!」展开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和金独异恶斗起来!岳呜珂与慕容冲也从房内打出走

廊。这一来,观中大乱,红云道人和武当派十二个大弟子一齐拔剑,与慕容冲带来的锦衣卫

土,混战恶斗!

慕容冲与岳鸣珂捉对杀,一个是神拳无敌,一个是剑法通玄,恰恰打成平手。白石道人

本来不是金独异对手,但金独异在三年之前,曾给玉罗刹挑断了琵琶骨,红花鬼母用最好的

驳骨续筋之术,给他医治,用药培补,经过三年,琵琶骨才慢慢生长,完好如初。可是骨虽

可补,元气却已大伤,加以三年来荒废武功,更是大不如前。这一来此消彼长,白石道人竟

与金独异旗鼓相当,打成平手?

武当派的剑法原是上乘剑法,十二个大弟子又都是本派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慕容冲带进

观中的卫士,竟自抵挡不住,渐渐给追到一隅。慕容冲引吭长啸,把留在观外监守的卫士都

招了进来。以众凌寡!形势又是一变!

混战一会,靠近道观大门的卫士忽然喊道:「城中起火?」原来是玉罗刹与铁珊瑚领了

几十个女兵,混入难民之中,给他们领头,将县衙一把火烧了,抢到武器和城中的驻军大打

起来,民越聚越多,片刻之间,已是过万!要知这班民,平时不敢与官军作对,一来是因为

受欺压过久,但凡能忍的也就忍受过去,二来是无人领头,不敢闹事。而今在饿线上,不闹

事便得饿死,大家都舍命拚了,加以有人领头,人一多胆气便壮,过万民,聚集起来,犹如

洪水冲破堤防,浩浩荡荡,杀声震天,锐不可当。玉罗刹一剑冲入官军队中,把带兵的统领

一把抓起,掷人火窟之中,官军顿时大乱。

玉罗刹见局面已定,官军不是投降,就是全被歼灭,一笑杀出,把领导民歼官军的任务

交给了铁珊瑚,看看已过午夜,稍一思量,便向城西的清虚观疾奔而去!

再说慕容冲等见城中大火,杀声隐隐可闻,齐都吃惊。只道是那一股盗匪,攻破了城。

金千叫道:「合力把叛贼捉住,武当派的不要理他。」这乃是分化之计。但武当派的众弟子

都已斗得性起,那肯让他们合攻岳鸣珂,又混战一阵,火光越大,杀声越高,金千舍了白石

道人,猛扑岳鸣珂,卓一航也舍了对敌的卫士,挺剑拦截。岳呜珂刷刷两剑,展出天山剑法

的绝招「移星摘斗」,上刺双目,中刺咽喉,剑法凌厉异常,铙是慕容冲功力深湛,也迫得

闪身躲避。岳鸣珂翩如巨鹰,陡然杀出!卓一航道:「岳兄,你先走!」金千来截,岳鸣珂

双手戴着金丝手套,不怕毒伤,左掌一震,将金千震得歪歪斜斜,立身不定。

卓一航欺身直进,一剑斜刺,将金独异手腕划伤,岳鸣珂已杀出重围,跳上屋顶,迳自

去了。金独异大怒喝道:「卓一航是钦犯一伙,拿不着钦犯也要拿他!」双掌连环疾击,卓

一航那一剑乃是乘岳呜珂之势,论本身功力,却还不是金独异对手,给他一迫,险象环生,

白石道人又给慕容冲截着,也正在吃紧。武当弟子虽有几人拚命杀出来救,可是金独异一招

紧似一招,救兵未到,卓一航的宝剑已给他一脚踢飞,金独异哈哈大笑,一抓照卓一航顶心

抓下!

金独异大笑未停,忽然另有一个娇媚的清脆的笑声,好像银针刺来,把金独异的大笑压

了下去,金独异面色大变,手足软,那一抓劲道大减,冲缓无力,卓一航一闪闪开,又喜又

惊,抬头看时,玉罗刹已如紫燕掠波,从屋顶上疾掠下来!

金独异在三年之前,尚且败在玉罗刹手下,何况如今功力已大不如前。玉罗刹一眼瞥见

金独异,盈盈笑道:「哈,你那贤慧妻子真好心,居然又放你出来了!你的琵琶骨已合拢了

吗?」金独异这次原是背妻私逃,被玉罗刹一说,顿时想起妻子以前的话:若然不服管束再

来江湖,就不理他的死活。心中更慌,舍了卓一航,夺门而走。玉罗刹笑个不停,手中剑却

如闪电惊飙,转瞬之间刺伤好几名锦衣卫士,直向金独异刺去。金独异刚刚走出大门,给她

一剑刺中足跟,一个滚地葫芦,跌下斜坡。慕容冲一声大吼,一拳照玉罗刹背心猛击,玉罗

刹避强击弱,身形一起,呼的一声掠过慕容冲头顶,在半空挽了一朵剑花,杀下来时,信手

又伤了两名卫士。玉罗刹的剑招,最为狠辣,所刺的全是敌人关节穴道,受伤的卫士痛得满

地打滚,玉罗刹满场游走,俨如彩蝶穿花,东刺一剑,西刺一剑,片刻之间,受伤的卫士已

有十二三名,剩下来的全都胆寒。玉罗刹掠过白石道人身旁,笑道:「三年前斗剑之约还算

数么?」白石道人哭笑不得,玉罗刹刷刷两剑,突然从白石道人胁下穿出,将和白石道人对

抗的两名卫士刺伤,又翩然掠出。慕容冲气红了眼,一拳将一名武当弟子打翻,抢过来斗。

玉罗刹忽地放声笑道:「慕容冲,地下打滚的那些同伴尽够你收拾了,少陪少陪!」突然掠

过卓一航身边,笑道:「何苦在这里与他们缠斗?」双指一扣,一下扣着了卓一航手腕穴,

疾如飘风的冲出门外。白石道人大声叫嚷,赶出看时,两人已消失在冥冥夜色之中。

白石道人怒道:「罢了,罢了!」对慕容冲抱拳一揖,道:「咱们两败俱伤,不必再打

了。」慕容冲一看,岳鸣珂与卓一航都已走了,而且自己这边又伤了这么多人,再打也不是

武当脉的对手,只好罢了。

再说玉罗刹将卓一航带出数里路遥,放松了手。卓一航怨道:「你这是干吗?」玉罗刹

道:「不是这样,也请不到你来了。」卓一航想起师叔们的固执,苦笑说道:「他们还以为

你把我掳去呢!你住在那里?」玉罗刹想起「掳人」「抢亲」的笑话,心魄一汤,道:「你

跟我来!」

卓一航跟玉罗刹走到明月峡时,已是破晓时分,云海中露出乳白色的曙光,晓风拂人,

如饮醇酒。玉罗刹跑在前头,跃上山壁,正想召唤巡逻女兵,忽听得卓一航在下面尖叫一

声,反身跃出峡谷。正是:离合几番疑是梦莫教真境也迷离。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

解。

第十九回

孽债难偿 问花花不语

前缘未证 对月月无言

玉罗刹身形一起,飞燕般疾掠而下,问道:「什么事情?」卓一航刚刚奔到谷口,玉罗

刹已到身旁。卓一航跳上一块岩百道:「我似乎瞧见有人,倏又不见,在峡谷里瞧不清楚,

你上来看。」玉罗刹道:「谁敢到此?」跳上岩石,四面了望,不见人迹,笑道:「明月峡

形势极险,敌人若敢单身到此,那就是送死来了,莫非是你眼花么?」卓一航道:「你跳上

山壁之时,我偶然外望,……」话未说完,玉罗刹忽然把手一扬,一片银光灿烂,向乱草之

中掷去,原来玉罗刹耳聪目灵,只一瞥眼已发觉有人窥伺在侧,故作毫无防备,傲慢地说出

轻敌之言,分其心志,然后突然出手,将独门暗器定形针,渔翁撒网般向敌人疾撒,心想:

你纵是顶儿尖儿的角色,也难逃我这飞针刺体之灾

那料飞针撒处,一片繁音密响声中,荆枣草丛里突然跳起一人,玉罗刹眼睛一亮,突见

一朵大红花在眼前一晃,来人现出身形,竟是红花鬼母公孙大娘!

红花鬼母哈哈笑道:「一别三年,你出手越来越辣了!只是你如此接待客人,岂非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