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两天后,我们去参加西蒙顿家的桥牌聚会。

这是个周六的下午,西蒙顿家向来在星期六举行桥牌会,因为那时不用上班。

牌局分为两桌,成员有西蒙顿夫妇,我们兄妹,葛菲诗小姐,卜艾先生,巴顿小姐和奥波登中校。我们以前没见过奥波登中校,他住在七英里外一个叫康碧克的村子,是位矫情顽固,典型的保守份子。此公年约六十,喜欢打他所谓的「猛牌」(通常这种牌的得分会比对手高出一大截)。他为乔安娜深深着迷,整个下午眼睛几乎都盯在她身上。

我不得不承认,我家妹子可能是岭石塔长久以来最吸引人的女子。

我们抵达时,孩子们的家教爱瑟.霍兰正在华丽的写字台里找另一张记分板,她拿着记分板,迷人地款摆过地板,跟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并无二致,可惜她的魔法已经无法再施展第二次了。我十分懊恼,现实竟是如此的残酷,真是糟蹋了她那臻於完美的体型和脸蛋。但此刻我更清楚无误地注意到她那些宛如墓碑的大白牙,以及她大笑时露出牙龈的样子。惨的是,她也是那种喋喋不休的女孩。

「西蒙顿夫人,是不是这些?我实在很笨,老忘记上次摆在哪里。这恐怕我难辞其咎了,上次我正拿着,布莱恩却喊着说他的车子给卡住了,於是我跑出去,东忙西忙了一阵后,八成不知塞到什么地方丢了。我现在看出来了,这些不是我要找的,边边的地方有点发黄。要不要我叫艾尼斯五点上茶?我马上把孩子带出去玩,你们好静静地玩牌。」

善良伶俐的好女孩。我看到乔安娜的眼神,她眼底含笑,我冷冷地瞪她一眼。这个该死的乔安娜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众人开始入座玩牌。

我很快就摸清岭石塔每个居民的牌技了。西蒙顿夫人是位桥牌高手,也相当沉迷其中。像多数谈不上有知识的女人一样,她不仅不笨,且具有与生俱来的精明。她先生是位稳重的好牌手,但有点过於谨慎。卜艾先生的牌艺不错,很爱叫牌出价。由於聚会是为我和乔安娜办的,所以我们兄妹与西蒙顿夫人和卜艾先生同桌较量。西蒙顿先生的职责则是平息风波,调解他那三位牌友间的磨抆。正如我刚才所言,奥波登中校擅打「猛牌」。巴顿小姐是我碰过最差的桥牌手,但她自己却玩得非常开心。她确实很会跟牌,但不懂判断牌的强弱,不会比分,因此接二连三地被人诱导出错牌,她不知道自己有哪些王牌,也老是忘记。艾美.葛菲诗的牌技,套她自己的话说:「打牌就打牌,玩什么阴的──这种无聊的技巧我是不玩的。我说一就是一,也不查打出来的牌!反正只是游戏嘛!」所以啦,主人真的十分难当。

尽管如此,牌局进行得还算和谐。奥波登中校由於隔着一张桌子注视乔安娜,偶尔会忘记出牌。

茶点放在饭厅大桌上,牌局快结束时,两名活泼兴奋的小男孩闯了进来。西蒙顿夫人带着母亲的骄傲,微笑着为大家做介绍,孩子的父亲亦然。

茶点快用完时,一道影子落在我的盘子上。我扭头看见梅根站在落地窗边。

「噢,」她母亲说,「这是梅根。」

她的语气有些吃惊,彷佛已忘了梅根的存在。

梅根走进来跟大家握手,她举止笨拙,毫无仪态可言。

「亲爱的,我好像忘记准备你的茶点了。」西蒙顿夫人说,「霍兰小姐和弟弟们把他们的茶点带出去吃了,所以没有剩下的。我忘了你没跟他们在一起。」

梅根点点头。

「没关系,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

梅根无精打采地走出房间。她跟平时一样,穿着邋里邋遢,两个脚后跟都露出来了。

西蒙顿夫人抱歉地小声笑着说:

「可怜的梅根,正值尴尬年龄,你们知道。女孩子在离开学校、完全长大成人之前,总是很害羞笨拙的。」

我看见美丽的乔安娜将头一扬,我知道这是她的挑衅动作。

「可是梅根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吗?」她说。

「噢,那是没错,没错,当然,可是她还是很幼稚,还只是个孩子。我觉得女孩子别太快成熟也很好啊。」她又笑了,「我想所有的妈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别长大吧。」

「我不懂这道理何在,」乔安娜表示,「如果孩子的身体成熟了,而心智却还停留在六岁,那不是很奇怪吗?」

「噢,包顿小姐,你不能只听字面的意思。」西蒙顿夫人说。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太喜欢西蒙顿夫人。我觉得她那苍白枯萎的容颜下,潜藏着自私与贪婪的本性。她又说话了,我因此更加讨厌她。

「可怜的梅根,她是个相当难缠的孩子。我一直努力想给她找点事做──我想她可以透过函授学点专长,像设计裁缝之类的,或者她可以试着学学速记和打字。」

乔安娜眼里的怒气犹在,众人重新回到桥牌桌前时,她说了:

「我猜梅根常去参加派对之类的活动吧,你们打算帮她办舞会吗?」

「舞会?」西蒙顿夫人似乎颇感吃惊、好笑,「噢,不,我们这里没有那种习惯。」

「我明白了,那平常就是大家一起打打网球之类的吧。」

「我们的网球场已经很多年没人用过了。理查和我都不会打,我想等以后儿子们长大吧──唉呀,梅根会有很多事做的,她光是闲晃就很乐了。让我想想,我发过牌了吗?八墩无王。」

开车回家时,乔安娜狠狠地踩着加速器,车子向前方疾驰,她说:

「我真为那女孩难过。」

「梅根吗?」

「是啊,她妈妈不喜欢她。」

「噢,别这样,乔安娜,事情没那么糟。」

「就有那么糟。有很多母亲并不喜欢她们的孩子,我想梅根在家里一定很尴尬。她与西蒙顿一家格格不入。没有她,那个家依然完整──这对一个敏感的孩子来说,是种非常难过的感觉,而梅根真的很敏感。」

「没错。」我说,「我想她是个敏感的女孩。」

我沉默片刻。

乔安娜突然顽皮地大笑起来。

「你那位女家教真是太可惜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装傻说。

「少来了!你每次看她的时候,就一脸的懊悔。我同意你的看法,真的蛮暴殄天物的。」

「我还是不懂你在说些什么。」